随着新年的临近,有一串叶笛声由悠远变得清晰起来。那是来自一位老歌手的清越吹奏,他就是着名散文诗人——郭风。 我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第一次听到那串叶笛声的。当年我在莆田城里求学,每个周末都会挤出半天的时间,来到位于古谯楼二楼的县图书馆。就在那座古老的城楼里,我第一次读到郭风先生的《叶笛集》等文集。先生的作品多涉及家乡的风物,读来特别熟悉。更为意外的是,作品中还记述作者在古谯楼上读书的愉快经历,置身楼中读着关于该楼的描述,那是一种特别亲切的体验。 也就在那时,先生的作品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望见文学百花园里还有一块全新的园地,那里绽放一种叫散文诗的花朵,它比诗具象,比散文婉约,介乎诗与散文之间,是一种精致的文学体裁。 随着阅读的深入,我还得知,郭风先生正是我国散文诗园地里辛勤的耕耘者和领头人。先生用简洁的笔触描绘家乡的河流、田园和荔枝林,歌颂新生的社会,讴歌平凡的劳动者,饱含着真挚的情感,纯朴得如同稚童吹奏叶笛,传向八方,影响深远。 此后数十年的时光里,一俟有先生的文章,不论是散文诗还是其它体裁,哪怕书刊中仅有一篇,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加以购买,也许那正是爱屋及乌的情感使然。 约十五年前,福州港迎来了一艘大型国际邮船。随船的有近千名来自欧美的旅客,他们正跟船作环球旅行。此番挂靠福州的主要目的是参观福州的名胜古迹。其中有一支分队吸引我的注意,他们在福州的行程中有拜访作家郭风的计划。我当时负责入关审批,就在工作间隙,与这支分队的成员聊起了关于郭风的话题。 这批旅客共八位,是对中国文化怀有浓厚兴趣的学者,其中有二三位还会说不太流利的中文。当我问及他们寻访郭风的目的时,一位先生说希望了解作者是如何用简短的文字,描写中国南方那座小城的。他还说中国的古典诗歌当然简洁,但理解起来不容易,需要很多的背景知识,郭风的作品则不同,可以直接理解。 眼看这几位来自远方的读者,对郭风的作品怀有如此浓厚的兴趣,我也毫不隐瞒地告诉来客,自己也是郭风先生的忠实读者,而且还来自先生的故乡。听了我的介绍,他们兴致就更浓了,其中一位女士好奇地问道:“那先生您一定是幸福的,儿时能在荔枝林中长大,而且一定还会吹一曲好叶笛?” 她的问话引得彼此会心一笑。我也倍感幸福,告诉他们的确我的童年就在郭风描述的荔枝和龙眼林中度过,会吹叶笛,但吹得并不好。 那位女士边说还边从包里取出一本书,解析说那是俄文版的《叶笛集》。书印刷得不算精致,但看得出主人保管得很好,册页内夹着不少外文注解。 见到客人对郭风作品如此热爱,我建议他们见到郭风之后可以去他的故乡走走,也许会有更多的体会。还告诉他们那里留有郭风先生出生的古屋,上学的学堂,特别值得一去的是他常去阅读的图书馆,那是一座五百年以上的古建筑。听了我的建议,他们既兴奋又惋惜,感叹行程的仓促。 那次短暂的交流,让我了然,吸引他们远渡重洋的正是先生那简明、隽永的文风。 “五四”前夜,郭风出生在一个传统士大夫家庭,家风中饱含着传统文化气息,无疑给了他古典文学方面的素养。而新文化运动倡导的新学,开拓了他的视野。我想,正是两者的有机结合,使得先生的作品展现出凝练、简洁、不蔓不枝的风格。这一点还可以从先生晚期作品中得到佐证。在《漫说苏东坡》等文章中,先生表露出对我国古典文献的挚爱,尤其钟爱唐宋散文。在长达七十多年文学创作生涯中,先生始终恪守着简约的行文风格,这值得我们学习和发扬。 郭风先生生于1917年,卒于2010年,是一位与世纪并行的作家。回溯二十世纪百年岁月,莆阳大地走出众多知名人士,有科学家,有将军、艺术家、工程师、医学家……。他们在各自领域勤勉工作,做出不俗的业绩。在文坛,郭风留下的身影无疑是高大的。 叶笛,以叶为材,唾手可得,无须曲谱,随兴而为。叶笛声多弥散于乡村田间,虽无交响乐的磅礴与恢宏,但当其与溪流、蝉鸣、燕语乃至劳动的号子相和,便具备了一分悠远的穿透力。 郭风先生喜欢以叶笛自喻作品,愿那清脆的笛声如同家乡的河流,沿着时光隧道流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