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了响彻枝头的时候,我常常趁外出买冷饮的机会偷偷溜进巷子尽头的那家书店,一呆就是一下午。书店里没有空调,上了年纪的电风扇挂在墙上摇头晃脑,像是默诵着书中的句子,诵到动情处“嘎嘎”作响,让温度居高不下的夏天变得愈发闷热。尽管脸上的汗涔涔而下,不一时就形同洗了个热水面,那一刻我的心情却是愉悦的,仿佛捡到了什么宝贝。 很多年以后,当我坐在空调房里吹着冷风枕着书本发呆的时候,儿时读书的记忆就会不自觉地自我脑海里翻涌而出,像搁浅的船只重新驶入了大海。尤其到了七八月份,暑意熏然,读书消暑不知不觉间又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书不是清风,驱不走人身上的汗珠,却能叫人的心境变得平和。一卷在手,俗念尽消,“北海西山皆可忘”,自然也会忘掉盛夏的烈日和暑意。 夏日读书,一盏浓茶,可去睡意,一缕清风,可消暑意,一弯明月,可增诗意。于是,数只蚊虫凑近跟前来叮咬,也可忍得。蚊子多半不识得书里的文字,嗡嗡哦哦,不懂装懂。 与它相类的事物有许多:树上的几只鸣蜩,像念经的小和尚,有口无心地重复着老旧的调子;林子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好似讨论着书中的某个篇章;远处农田里的十里蛙声,像极了朗朗的读书声——书里的文字跑出去,室外的蛙声跑进来,撞在一起,便有了辛弃疾笔下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对于一个真正爱读书的人来说,任何地方都是书房,任何环境下都可读书。 读书可在山里,山上的清风款款而至,给汗出如浆的读书人十分爽飒的感觉;读书亦可在屋里,“南州溽暑醉如酒,隐几熟眠开北牖”,窗户打开后,你便能发现,有的人一看书就睡着,有的人睡着了仍在看书。 读书可在车里,若是看书看得倦了,不妨合上书本凝神闭目待一会儿;读书亦可在船舱里,放下书本之后,还可以看一看江上的风景。 读书可在雨窗下,雨声悠扬,好似老夫子谆谆的教诲,好心是好心,只是未免太过冗长,于是,窗台上几枚叶子缓缓落将下来,似是受不了它的唠叨。夏日还多雷雨,“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这样的氛围里最适合读传奇。 侧耳倾听,蛙声参差似读书,鸟鸣起伏也似读书,这些读书声串接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就让“溽暑”二字在人心中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