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走的那天是周六，天空中下起了大雨。时间永远停留在２０１１年７月１６日下午两点二十分。妈妈就这样静静地合上双眼，再也听不到我们哀痛的呼喊，再也看不到我们悲恸的泪眼。妈，您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病痛。亲爱的妈，如果还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女儿，有几辈子就做几辈子！在我们的心目中，您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我为此生能做您的女儿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幸福。而现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母不待！ 父母这辈人，几乎没有享受过什么清福。他们从祖辈那儿获得的财富和资源几乎没有，而通过自身努力工作，不断地一点点撑起这个家，自己却克勤克俭，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对我们而言，妈妈留给我们最丰厚的是她的精神财富。 外人很难想象，受过高等教育、肤色白皙、天然去修饰的妈妈，是一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农民夫妇的养女。在妈妈的婴儿时期，亲生父亲远赴南洋，家中兄姐多，亲生母亲就将她送到了现在的家里，成为长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按正常情况，本来是早该辍学的，但妈妈年幼起就天资聪慧，出类拔萃，养父母虽是农民，也是明白宽厚人家，见此情形，就让她一路读了下去。从乡下家里去城里上学的路有好几十里长，要花去大半天时间，妈妈从来都是走着去的，因为只有一双鞋，冬天都舍不得穿，就这么一路打着赤脚。就这么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天份，依靠顽强的信念和拼搏，妈妈考上了厦门大学。六十年代的厦大的经济系（会计系前身）的学历，这含金量，在今日，说它不逊于博士研究生也不为过吧。何况，招生数量也十分有限。这在当时也算非常轰动的事，妈妈是她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也是被载入该县一中校史的人物。其实这些事儿都是通过爸爸得知的，对于以前受过的苦，妈妈很少挂在嘴边。也只有在我们幼年时代不懂事时，为教育我们偶尔提及。儿时的艰辛生活造就了妈妈坚忍不拔的性格，并在工作上获得的成功以及晚年与病魔做斗争的过程中创造了医生称之为生命的“奇迹”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父母是大学时的同窗。毕业分配后，妈妈回到老家德化，爸爸分配到莆田，在姐姐出生后，妈妈才调往莆田，在这里渡过了近四十年。从我有记忆之时起，父母就一直是非常忙碌的。妈妈形容“就像打仗一样”，我现在终于能够体会。除了繁忙的经常开会学习出差以外，家务事也非常繁重。没有老人帮忙的家庭，没有任何电器解放劳动力的年代，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双手。这种情形直至阿姨来我家帮忙后才得以缓解。 在我小时候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听见里面的房间里有低低的抽泣声。是妈妈！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妈妈上街买东西时身上的几块钱被偷走了。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坚强的妈妈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那时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本来都是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分钱用，那时的几块钱对于普通家庭意味着什么——是家里的伙食、是孩子身上的衣裳、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父母真是很不容易，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每月的工资都是安排得几乎一分不剩，除了维持家用，养孩子，还要给两边父母寄钱尽孝心。真正能用在自己身上的钱几乎没有，就算是能剩余下来也是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直到今天，他们还延续着每天记家庭开支流水账的好习惯。 记忆中那时的父母真的很年轻，很美。在家里墙上挂了好多年的黑白照片里，爸爸大学毕业后工作前参军时的军官照是那么地英气逼人，而妈妈梳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的照片是那么地笑靥如花。他们拥有那个年代的共同特征，对于工作生活和家庭充满了热情、追求和奉献。在我上初中之前，街上都没有成衣卖，家里的衣服都是父母利用空闲时做的。爸爸有美术功底，妈妈有双巧手，总是爸爸画版，妈妈裁衣。在周日（当时每周只休息一天）或忙碌了一天的深夜里，那美妙的“哒哒”的缝纫机声在静静的家里响起，意味着又有一件美丽的衣服诞生了。为了让我们的衣服穿出去体面，妈妈还花心思在衣服或裤子绣上精致的动物或花鸟图案——那手工，在我看来，堪比今天的大牌成衣。姐姐和我小时候有一张放大的合影一直在城关照相馆橱窗里摆着，我们穿的毛衣、毛背心，全都是妈妈一手织的。相馆为加强宣传效果，还特意将我们的黑白照片用颜料涂成了彩色照片（那时还没有彩照技术），妈妈织的毛衣原来的配色比相馆上的色调还要协调漂亮。直到今天，我还疑惑并感叹着，当时父母那么忙，每天很晚下班回家常常还要写材料，除了日常家活外，休息时间还要印煤、做衣服、养母鸡……等等那么多今天我们看来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他们却能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家里和我们的衣服总是那么干净整齐、被子总是散发出阳光的味道、桌上的饭菜总能保证我们姐妹的营养和一定的花样。他们真真正正是用双手创造出我们美好的生活。而父母的容颜，也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辛苦操劳中逐渐老去的。 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是简单快乐。父母在事业上执着追求，在四十岁左右都当上了所在单位的领导。父母的思想非常正统，在学习上要求我们努力上进，在生活上要求我们养成良好习惯。我们也比较自觉，还算争气。父母教会了我们很多做人的道理，要做一个正直的、自力更生的人。我想，也许这辈子自己在事业上很难超越父母的高度了，但是，他们对于我的道德要求最起码我不会让他们失望。 妈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对她好，她全记在心里，想办法找机会回报。平日里，朋友或同事之间总会互相走动来往。来家里的人有时拎些土特产来，妈妈都要回礼。别人送一只家里养的鸡，妈妈就要回两袋干货。妈妈最不愿意欠别人的情。就算是暂时欠下了，也千方百计要还回去。 妈妈非常非常爱我们。这种爱，直到我们结婚生子后又毫无疑问、不留余地地普及到了女婿和我们的孩子身上，我想如果真的有天她能看到我们孩子的孩子，她也是一定是一如既往地爱与操心。这种爱，细微到每一次回到父母家里，不论何时，那关切的问候“吃了没有”，那很快就端上的一碗从小我最爱吃的西天尾扁食兴化米粉；这种爱，细微到每次为我们准备好的干净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床单被子；这种爱，在我们工作结婚生子育子，每一个细节中贯穿。即便在她重病期间，只要有点精神，她总会关心我们的事、孩子的事。以至于妈妈在病榻上时，我是多么希望她不停地唠叨我们的事啊——那就意味着她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在妈妈生命最后的两天时光里，她是那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再也没有和我们说上一句话。妈妈真的太累了。 妈妈的爱就像生命中的阳光，自始至终普照着我们。哪怕是此时此刻，还将我的双眼刺痛得泪流不止。而我愿意做一张冬日的被子，在这样强烈的阳光下狠狠地曝晒，直到散发出棉花的清香和温暖的味道，再用来环绕我的孩子们，还有我年迈的父亲，我亲爱的亲人们。我真的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物质是永恒不灭的，妈妈虽然已经离我们远去，但她的精神永存，意识永存，爱永存，我们无时不刻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并从中汲取无穷无尽的能量。 （李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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