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时节,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一会儿雨,像孩子似地纷沓着它的脸色。每当被雨淋得狼狈不堪的时候,我都会冷不丁地想起童年时代的蓑衣。记得那时的家乡的雨水是特别多特别大,人们出去干活,就得准备雨具。雨伞是不能拿的,因为雨常常和风做伴儿,伞碰上风就容易翻盖。当然,斗笠不下雨也总是戴着,而最好的雨具当数蓑衣了。在乡下,早稻插秧时节,天潮地湿,农人们忙着耙地、整垄、插秧,而雨却又常来凑热闹,或淋淋漓漓,或淅淅沥沥,雾蒙蒙,水沁沁,辛勤的农人是不会因雨而停了劳作,就都预备了蓑衣,放在田头。 那时在乡下农家的杂物间里,蓑衣是和锄头、钉耙这些农具挂在一起的。蓑衣是用棕榈树树干上剥下来的棕丝制成的,在雨季的市集上,新编的蓑衣摆了一大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种工艺品大展览。成品的蓑衣式样很像古代的铠甲,它既柔且韧,整齐,光滑,均匀,结实,穿在身上,风飘不起来,雨透不进去。天长日久地在雨里浸泡,虽渐渐失了棕丝的棕色,而成棕黑色,但还是非常耐用的,一件蓑衣用了两三代是常有的事。 小时候的我觉得披蓑衣放牛是一件乐事,雨下大了,牛照样在山坡上吃草,我就找个背风的地方一蹲,听雨点儿在斗笠上嘭嘭响着,然后顺着蓑衣流下来,而身上滴水不沾。这时,看着鸟儿们吃力地拍打着湿漉漉的翅膀在林间草丛中穿行,小兽们惶惶然如大祸临头般奔回自己的窝巢,我忍不住地就想笑。 蓑衣不仅遮雨,还有保温作用,雨天气温较低,披着蓑衣就暖和多了。农民们在不下雨的时候,干活累了,就把软和、隔潮的蓑衣铺在地头上,坐下来或躺一躺歇歇,倒是很惬意的。其实这蓑衣中,多多少少透露出了农家人的辛劳。那些披蓑带笠的的农民赤着双脚在如镜的秧田里紧张地劳作着,身上厚重的蓑衣如同一只张开双翼的棕色大鸟,潇潇春雨顺着蓑衣的外沿向下流淌着。屋后的菜园里,勤劳的村妇身披蓑衣在斜风细雨中种瓜点豆,愉快地感受泥土的气息,蓑衣上结满了一颗颗珍珠似的水珠儿……蓑衣、斗笠、锄头、竹篮,再加上蒙蒙的烟雨,构成了韵味十足的乡村表情。 可以说,那时乡村的一半景色是属于蓑衣,它飘扬在诗意中。满目的烟云,缭绕着南方的三月;弥漫的春光,簇拥着穿着蓑衣赶着牛群回家的牧童和在微雨中插秧的农人。蓑衣和劳作密不可分,它存在于那个贫穷的乡村,它的存在是原始的,却又那么鲜活。当我们回过头去,留在记忆中的还是那份拙朴和辛劳。如今,蓑衣的影子不见了,雨天野外都是花花绿绿的塑料雨衣,这到底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失落?我说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