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灾难发生，可预测的，无可挽回的；每时每刻都有人出生，都有人死亡。一场天灾人祸，一次意外事故，必将残忍地摧毁了原本幸福温馨的家庭，那些幸存者不得不面临残缺的人生和孤独的窘境；而风调雨顺时，生老病死乃日常事，人生到晚年都必然走向最后归宿。随着另一半的离去，这一半迟早总要面对孤单，接受孤独，品味孤寂。如何学会面对孤独，是老年人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 老伴走后，断然失去了生活上的伴侣，缺失了日常对话与心灵沟通的对象，我一下陷入一片孤独的汪洋之中，像茫茫夜海的一叶孤舟。生活的孤寂，心灵的疲惫和生活的颓废，以及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疲累，便如影随形地产生了，心灵顿时一片空白。 其实，生活上我并不孤立，一双十分孝顺的女儿，两个和睦的小家庭时时向我舒开双臂，像两件贴心的小棉袄，适时地温暖着我冷却的心；三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子，跟前膝后，姥爷长姥爷短，更增添了生活乐趣，有时让我忙前碌后，忘却一时疲劳，忘却心灵孤寂。 当夜深人静，孤独便来袭击心扉。我只能披衣拨灯而起，面对老伴遗容喃喃自语，向她诉说着心里话，检点自己白天的差漏，自责、自叹；更多的是回忆以往曾经的温馨与甜蜜。在孤独中，我往往以品味今生的爱情来抚平自己的心灵。 回想大女儿出生那年，待我放假到山区过年，她坐月子已经近十天，看到母女健健康康，我只说了一句“辛苦了！”便消弭了心中的抱怨；小女儿远嫁南方，她恋恋不舍，我紧紧搂住她肩膀：“还有我！”；当她被推进手术室前深情地回眸一家人，我轻轻摸了一下她额头说：“我等你！”。四十余个春秋，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但爱始终伴随着我们。如今，她先我而去，我只能对着她的遗容默默地说着：“你等我！”。当初，她倘若婉然拒绝我的爱，人生若只如初见时；如今，我或许不会沉沦在无边无际痛苦的深渊里。忆昔、思念也难以填补空寂的心灵。 女儿深知丧偶的老爸心灵的孤寂，特地在新浪网上注册一个新的博客，为我搭建与人沟通的平台。情绪的宣泄与情感的寄托是释放心灵孤独的一种救赎，阅读与写作便成了一年来我生活的一部分。秉承以往逛书店的积习，隔三差五便上书城走走，记上自己喜欢的书，回到书房再从电脑上网购，优惠且便捷，书店充当我购书的红娘。我不能够在书斋度余年，但阅读确实有助于应对一时孤独。而眼下最要命的是日益下降的视力，左眼日趋成长的白内障，不时打断我的神游将我赶出书房。 博客为我找到宣泄的窗口，替代以往同老伴的感情交流。年轮小一甲子的小孙女成了我电脑操作的指导教师，她看不懂潦草的书稿，对其中的部分词、字暂不理解，却能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经我口述，她那小巧灵活的小指头便在键盘上翩翩起舞，滴滴答答敲出屏幕上一行行文字；还教我在电脑上查找生僻字的捷径，好把汉语词典归位书厨，让我在她学习期间独立操作。 人到晚年，不少人须应对丧偶之苦，拓展自己心灵天地，学会笑对归宿。乔布斯说过：“如果你把每一天都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去生活的话，那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是正确的。”可见，晚年同样不容易度过。雨果则有一句名言：“人世间有一种比海洋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天空；还有一种比天空更大的景象，那便是人的内心活动。”这句话在年轻时曾启迪我去追求幻想，憧憬未来；如今，她却催促我去思索余下的人生。我们无法给子女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但是，晚年可以尽力为他们多做一些服务，尽量减轻他们工作、生活、学习的压力，协力培育后代；尽量减少对他们的负担与累赘。在这方面，老伴生前已经做出了示范。尤其在她磨难的晚年，体现出坚忍不拔的意志和淡定的人生品格。 人到晚年，伴随着生活上的孤独，关键是要活出一种心态。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不为稻粱谋，不作名利求，择善而从，量力而行。退休七载，我刚踏进老年大学门槛，跟一群老年朋友一起学习。在行草书法班上，年长的大姐八十六岁，满头银丝，精神愯烁，每周坚持上课，完成作业，因为耳背总坐第一排。而篆刻班上那位八十四岁的张大姐，既爱好集邮又兴趣篆刻，她将自己收集的象征十二个月花卉的首日封，配上班里学员篆刻的十二枚印章，制成别具特色的集邮版，参加市邮展，博得好评。看到她们那么从容地生活，那么广泛的兴趣，那么平静的心态，艳慕之余更加思恋老伴。 生活孤单，心灵孤寂，面对孤独，是人到晚年必须经受的历练。清清静静过日子，平平淡淡地生活，学会守住内心的孤独。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东西，事物总有所欠缺，残缺也是一种美。拥抱社会，重拾兴趣，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免除晚年孤独的一种方式。其实，老年人也有其优势，有成熟之美、天伦之乐、发展个性之趣、领受兴趣之娱。慧者认为孤独也独得其乐，曰：孤独有广阔的思想空间，有充分的行动自由，有全额可支配的时间，有不受干扰的心灵天地，云云。呜呼，他们最善于将内心的孤独和忧郁，紧紧包裹在快乐的糖衣里面，让晚年的孤独也成为一种人生享受。而我恐怕始终无法企及。 撕掉一张又一张日历，老伴离开我们已经一周年。这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我像过了半辈子一样漫长，两鬓徒增多少白发。不知她在“另界”过得舒心吗？但愿携手再过快乐无忧的下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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