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聚集着乌云，乌云转成了大雨，从夜里开始一直下着，风声雨声，天地人间，除了风雨声外，别无它音。也许是人的心理与大自然的这种声音的一种矛盾吧，越是风雨声，坐在屋里，反而越感到天地人间的一种宁静。尤其是在夜里，人们普遍都有一种感觉，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就像是听着一首催眠曲，越是容易让人心神宁静，进入睡乡。风雨难得故人来，风雨时，来一位故旧，喝着热茶，没有目的性、没有主题地回忆着旧时往日，谈论着当下时势，确有一种很美妙、很宁馨的感觉，如同白居易所抒写的那种意境——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或者风雨时，捧一部百读不厌的书，拿一张常日爱看的报纸，遨游在书或报纸所描述的世界中，那种感觉，确实是难以言喻。 时至晌午，大雨还在下着，屋里一片昏暗。打开台灯，翻着近日的报纸，一篇回忆旧城旧事的一篇文章把我给深深地吸引住了，也把我带回了孩童时代。作者回忆了当年的一个叫“刘先锋”的耍艺卖药的人。“刘先锋”，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实在是家喻户晓、何等熟悉的名字；甚至上升到形象，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仍然是那么鲜明。耍艺的终极目的是为了卖药，卖蛔虫药。在今天看来，电视节目中魔术、杂技等，比比皆是，如果再出现“刘先锋”们，可能就不会有早年那么新鲜、引人、离奇的感觉，而在那个连电影都难得看一次、文化生活异常贫乏的年月，“刘先锋”的出现，实在是太有魅力了，极大地丰富了城里人的文化生活，称得上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市井风景。 “刘先锋”是涵江人，与他一样经常在城里“耍本事”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黄飞鹏，一个叫李青云，据说都是一个叫戴良鸿的武术师的弟子。“刘先锋”胖壮，黄飞鹏黑壮，李青云眉清目秀，在我的孩儿的目光中，更像是一个白面书生。这三个“耍本事”的，大都分别在上午九点多在高楼商场前的鹅卵石场地上摆开摊子吆喝开了，只要吆喝声一开，在那个精神生活极为贫乏的年月，瞬间就会引得大人小孩蜂拥上来，形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子。“刘先锋”特别能吆喝、造声势，因此给人留下的印象也就特别深，成了三个师兄弟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不知道是“刘先锋”自编的，或者确实是他的蛔虫药好，别人为赞誉他而编的，“刘先锋，‘决’气功，蛔虫药，响当当”，这个类似童谣的唱词，几乎成了“刘先锋”的蛔虫药的广告，当时城里的大人小孩都耳熟能详。 蛔虫，这个曾经为一代代人都非常熟悉的名词，现在几乎不再耳闻了，对80后、90后来说，恐怕就更陌生了。有时候想想，蛔虫的销声匿迹，可能跟现在的生活水平、卫生条件有关。一定年岁的人，谈到这方面的话题时，都说孩儿时代，蛔虫、跳蚤、虱子的存在是一种普遍的现象，特别是蛔虫、跳蚤，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肚子里、身上没有。一到冬天，跳蚤便开始活跃起来，纵使你家中卫生条件再好，除非你不上别的人家，否则就难免有跳蚤顺着你的裤管上去，在你的身上四处跳动，这边咬一下，那边咬一下，惹得你浑身难受。不知道其它地方现在有没有，至少在城里已很久没有听说过跳蚤这个词了。蛔虫寄生在人的肚子里，让你不免担心此物会不会在肚子里越来越猖狂？以致于造成什么恶果？ 在这方面，“刘先锋”是很懂得人的心理的。为了推销蛔虫药，他总是极尽夸张蛔虫在人的肚子里的危害性，简而言之，如果不赶紧买他的蛔虫药回去吃，驱掉蛔虫，一旦蛔虫在你的肚子里“成精”，从肠子里爬进你的肝脏，后果将不堪设想，并举例某公社某大队某生产队某某，因为不重视蛔虫的危害性，任其在肚子里繁衍、成长、猖獗，终于有一天，蛔虫爬进了他身体的某个要害器官，生生夺走了他的年轻的生命。这一招确实厉害，让人听了为之色变，赶紧掏钱买药，以免小钱舍不得花，到时花了大钱不说，保不准连命都丢了。 这几个师兄弟，除了卖蛔虫药，在我的记忆中，还卖过一种叫做“乌鸡补肾丸”的东西。据他们说，这种东西，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健体。为了推销“乌鸡补肾丸”，和推销蛔虫药一样，他们极尽夸张“精”对男人的重要性，“十滴汗一滴血，十滴血一滴精”，也就是说一滴血在男人身体中的重要性相当于十滴汗，一滴精相当于十滴血，一个男人如果遗精了，后果也就如同蛔虫在人的肚子里的危害一样可怕。同时举出若干实例来证明，让人像听了蛔虫的危害性一样胆寒。吃了“乌鸡补肾丸”，就可以避免遗精，就可以固精、强身，什么事都没有。总之，当时许多成年人听了“精”的如此的重要性后，纷纷掏钱购买。成年后，尤其是结婚后，回首往事，不免推想，“十滴汗一滴血，十滴血一滴精”，是否有医学上的科学依据？ 改革开放之前，社会管理、特别是市场管理相当严厉，一个投机倒把罪就足以把人送进牢房。当时的市管会人员随处走动，打击所谓投机倒把。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投机倒把实在不好界定，你在做买卖，说你投机倒把你可能就是投机倒把。而实际上遭殃的可能只是一些小商贩。后来取消投机倒把罪，实在是在情理、法理中。曾听涵江一个乡下中年人回忆道，当年他还是个小孩子，经常提着自己家中加工的一点麻绳去涵江“三角埕”、“市顶”卖，碰上市管会的人时，轻则被喝斥、拉得团团转，重则被没收。听了他的回忆，我不免联想，当年那些“耍本事”、卖蛔虫药、“乌鸡补肾丸”的，倒好像挺自由，没有什么部门限制他们，至少在我的无数次观看他们“耍本事”、卖药时，从未见过有什么人上去干涉。 当今社会，报刊上、电视中、网络上、楼房墙壁、街头分发……各种各样的广告，铺天盖地，早已习以为常。而在我们的孩儿时代，工业、农业、商场等等，皆属国有经济，各种生产销售，都在国家的计划之内，毋须谁为自己生产的东西操心，因此，广告也就没有任何产生、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刘先锋”们，以及“刘先锋，‘决’气功，蛔虫药，响当当”、“十滴汗一滴血，十滴血一滴精”，可以说是当代中国，或者确切一点说是莆田最早的广告人、广告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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