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与朋友聚饮而散,来到学校操场散步。夜晚的操场空旷无比,没有人迹。顺着塑胶跑道走着,手机里循环播放着《高山流水》、《胡笳十八怕》、《广陵散》、《二泉印月》等名曲,在空旷寂静的校园显得特别悦耳。 不经意间,仰望苍穹,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天际,片羽流云,如国画的清淡水墨,丝丝缕缕,反更衬托明月的柔美、清澈、皎洁、圆润、凉寂。心湖不禁荡起阵阵涟漪,有多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如水月色,有多久不曾将这样的月儿作为意象入诗。是我弃月而去,还是月儿弃我而去?不知道!只知道,我的心这一刻被明月唤醒了,变得敏感而温润。 明月,这个中国人最情有独钟的意象,它从初一的“朔”到十五的“望”,再到初一的“朔”,月月一个从缺到圆的轮回,由最初的一点点月痕到一弯月芽,到一钩新月,到一轮如冰轮、如明镜的满月,周而复始,冰冷如水的月儿,在这一个个轮回中,成了多情的中国人心里最典型的意象,无论是李白,还是苏轼,或是张若虚,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心底里的那份对明月的珍惜,都被这一束光华照射出来了。盛唐的李太白问:“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他在盛唐停下的这只月下酒杯,被北宋的苏轼接了过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一停一接的追问中,何止两次?!千百年间,有多少深情的人在孜孜不倦地追问着。“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的追问,给了江月一次哲学的思索。江月这两种意象,在一个时空里是永恒的、不变的,而人生呢?人的生命在明月的照射下,由出生到死亡,谁都更改不了,贫穷也好,富贵也罢,皎皎明月,只是清冷地遥遥看着。 可是,就是这样永恒清冷的明月,人们总愿意赋予它无尽的情思,有玉兔银蟾、嫦娥吴刚的神奇故事,有“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的诗情画意。杜牧在扬州咏叹“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此时扬州的秋风未冷,明月如烟,情思浪漫,箫声袅袅。月下箫声响彻至南宋的夜空,姜白石眼里的扬州,却已是“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桥仍在,水月仍在,只是秋已深,水月已冷。曾经十里扬州的繁华已隐匿在秋末的寒风中。 这无声冷月,无情又似有情,它曾清泠泠地见证一个爱月的诗人,一生的悲欢离合,见证了他的才情诗意,见证了他的落寞寡欢。有“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的夜宴繁华,繁歌急弦之后的薄醉朦胧,马蹄散漫走在一片清凉的月色中;更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风雨飘摇中的南唐终于沦落在北宋的马蹄之下,曾经的繁华晴好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梧桐深院锁清秋”。李煜由少年时的爱月,到中年时的怨月恨月,明月一路相随相伴,终了,仍望月叹月,“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异地的明月,照耀的却是故国的山河,曾经的亭台楼阁,在月色中是否已改变了容颜?朱颜已淡?楼阁颓败?这番望月叹月融进的是浩荡愁思,是恰如一江春水,浩浩荡荡,无边无垠的愁思。据说,宋太宗看了这首词后,就将李煜毒死了。而这无情的月儿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它唯一的一个铁杆fans,默默地死去,自个儿从千年前兀自照到了千年后的今天。 而今天你照见的这个我,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一个有“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的孤单,有“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的旷达。但,无论是怎样的一个我,都只是在人间红尘中,遍尝岁月的烟尘,沐浴红尘的万般沧桑。明月,你照见我的万种离愁别恨,都只是我在红尘中的劫数,与你无关。如欧阳修说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千般愁,万种恨,不关风月。请你入诗入文,只是寄情于你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