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小小的草笠,撑起天上那片云朵,那片可将烈日遮挡的云朵;一顶小小的草笠,犹如现代刻录歌声和笑声的光盘;一顶小小的草笠,覆盖着诸多曾经的往事,扇走脸上曾有的汗珠,却抹不去记忆的印痕。 那顶小小的草笠,是祖母教我动手编织的,连同老祖母勤快纯朴的身影,一道挂在农家斑驳发黄的土墙上。那顶草笠,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件手工制品,祖母是我的指导老师,乡亲们是草笠的验收人。当然,还有学校的老师和同学。 到了桃花盛开时节,地里的小麦收割了。村里的女人们,总是从麦草堆里挑选出直挺挺的麦秸,麦节须是长的,粗细均匀的,无折损的,用剪刀细心剪断,小心地捆绑整齐,然后浸泡在清水中一段时间。麦节儿通常是5根、7根或9根编成一组,错开交织。麦草条儿既可以编织成草笠,还可以编织成扇子,将部分麦节染红或染绿了,编织成有彩色图案的扇子。 村里的女人们,或坐或站,在唠叨中编织,在编织中唠叨,显得悠闲老练。我仔细观赏她们那灵活的手指,觉得这手艺学起来并不难。我想编个草笠,祖母支持我:好哇!万事开头难,编个草笠上学堂。祖母替我编了个头,接着就由自己动手。将麦节儿编成大概有2厘米左右宽的扁状带子,拖长了就卷起来,用橡皮筋捆扎着。一顶草笠需多长,要看草笠直径的大小。草笠,编织着我少年时代的痴心,编织着自己的快乐和梦想。 编得够长了就串起来,可着脑袋瓜的周长卷成草笠顶。祖母的一针一线,针针线线并不嫌弃我编织的粗糙。其实,农家旧时饭缸的保温壳,椅子上的草垫,寒天床上的草垫,都是祖母用稻草编织的手工用品。 草笠戴在头上,邻里们看了都啧啧称赞,有的说“好厉害”啊,有的说“你真行”啊,还有的说“你怎么有着女孩子的巧手艺?”不管怎么说,戴在头上,甜在心上。斗笠,毕竟是初生牛犊敢试敢干的第一件手工制品。 那时我上初中了,上山下地时戴上它,上学时戴上它,学校组织下乡宣传演出时也戴着它,成了我紧随相伴的好朋友。宣传队带队老师的草笠,帽沿上印着个“奖”字。从竹叶做成的斗笠,到麦草编织的草笠,已经是个进步了。站在树荫下乘凉,摘下草笠当扇子,清风拂面,好不凉爽。草笠,既遮阳又扇风,岂不一举两得?有时,也可遮雨,尽管漏雨,暂时也起着保护头部的作用。疲劳歇息时,将衣物放于草笠中,以防沾上尘土。那朝天的“U”形帽顶,可以搁着地瓜、咸饭团之类的干粮。 不久,借邻里涂漆家具之机,讨点桐油粗略涂刷一遍,草笠更加坚固耐用了。一次,班里的同学开玩笑,把我的草笠抛到天上,犹如飞碟般地飞转出去,掠过教室屋檐,打转了一阵子,又神奇地转回自己身边,落到脚底下,随之一阵哄堂大笑。有次牧牛,我把草笠拴在牛角上,自己躲在大树下乘凉。老牛慢慢地走近我,甩了甩头,示意着不舒服抑或是“谢谢你”,或者是嫌弃草笠太小了。我解下草笠,替它搧风,驱赶它身上的蚊蝇。这下,它乖乖地站着,甩打着那长长的尾巴,一声不响。 当年的生产队集体劳动——在干燥的地里或站或坐着拔花生,那真是个草笠展销会。各式各样的草笠,就在田间地头展示着它的别样风采。我的草笠,编织粗糙,但帽沿上有颗红星——闪闪的红星,还有“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字样,赢得大家的喝彩。学校排练舞蹈《丰收歌》,演员们肩背草笠,手挥镰刀,一派收割丰收的劳动场面。我的草笠就被借去当道具了。 草笠,沿用了数百年。我思念草笠,实则思念那些辛勤的故乡村民;我歌颂草笠,实则歌颂他们顶着烈日飞洒汗水创造自己生活的平凡。当年在职期间,县招生办常在夏季发了顶草帽,精致轻巧。可是我很少用它,就赠送给来家做客的乡亲们。如今,用麦草自编草笠的人越来越少了,频临失传了。眼下,地里小麦也少了,农村富余劳动力大多加入了制作仿古家私的大军,仅靠手工磨光,一天少说也有百元收入。谁也不想靠编草笠这个“低效益”的手艺了。不过,少年时代那个以草笠为道具的舞蹈《丰收歌》,至今历历在目;那首至今传唱的《丰收歌》,歌词依然记忆犹新: 麦浪滚滚闪金光/十里歌声十里香/丰收的喜讯到处传/家家户户喜洋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