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初，妈妈回老家整修电灯线路，从阁楼上翻出一旅行袋我少年时代所有朋友的来信。辗转托来已好几个月了。这些信，曾经莫名其妙地离开我十几年，几度翻箱倒柜皆不见踪影。每每想起，总是怅惘不已。予我，仿佛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缺失了。而今，人近中年，它们却又不期而至，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近信情怯，一直踌躇着不敢打开。我知道必须有一段闲适的时间，完整的心情甚至是合适的天气来展开那些似远又近的记忆。我担心它会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让过往的岁月突然蹿出，泛滥成灾，乱了心绪。 那夜，烟雨濛濛，窗外细雨打湿了一树的芭蕉和紫荆，雨拂树影，叶儿片片飘落。空气之中弥漫着怀旧的味道。终于，我把它提到了跟前。 陈旧旅行袋的拉锁泛着斑斑锈迹，拂去袋面的灰尘，轻轻打开。层层叠叠，几百封发黄变脆的信件安静地躺在那，淡淡的霉味，偶尔窜出个小虫儿，褪色的笔迹，缄默着光阴的力量。写得多的，按专人分类。写得少的，按各个阶段分类。有些信用红头绳拦腰捆着，有些用夹心饼干或蛋花酥袋装着。牛皮纸或白纸信封，各地民居和万里长城的邮票，一下子把思绪拉回那个年代。零零散散的还有已发不出声音的音乐贺卡，悄悄传来的小纸条和从未赴约过的电影票…… 一个人坐在午夜冰凉的地板上，任信件翻落一地。虽然已做好思想准备，尽管明知道我们念念不忘的，或许早已是他人遗忘的记忆。然而，当所有年少的光阴，跋山涉水重现心间时，还是让我措手不及。它们如一拨又一拨的潮水，排山倒海，汹涌而来。隔了那么多年，回忆还在那等着我。刹那间，心里最柔弱的那部份被触碰，心痕逐渐清晰，往事迸出，泪湿纸笺。时光开始弥漫复苏，以为早就遗失的过去的点点滴滴，突然清晰得就像昨天一样。分装在脑海里的抽屉，一个个拉开，回忆飘散开来…… 仿佛看到当初青涩的自己，每一步的努力，每一步的成长。初中时的信件，是那少小离家躲在背窝偷哭想家的柔软孩子，有父母慈爱的叮咛，有兄长遥远的牵挂。高中时的信件，是那枯燥学习生活中朋友温暖的互勉，有青春飞扬的欢笑，也有学业艰难的慨叹。大学时的信件，是眉目晶莹的我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更有可以恣意挥霍的青春。工作后的信件，是朋友们扑朔迷离欲说还休的心绪。有年少率性初涉尘世的迷茫，还有对爱彷徨艰难的抉择。 隔着时空，每一封信件，会让你一瞬间回忆起某个时光里的自己。这一切，恍然给人以错觉，似乎在这里，时光可以倒流，也可以停滞不前。往事随着尘封的文字渐渐鲜活，有些人面容清晰，有些人记忆模糊，却都争先恐后地探头张望。有些用拼音首字母缩写的名字，需绞尽脑汁才得想出写信人的姓名。于是暗暗地惊慌，怎么就忘了呢？不过能想起或想不起的，都已不重要了。对过往的片段还原，让我们看到一些真实的或许还是破碎的场景，而正是这些零散的画面和情感构成了生活的五味杂陈。所遗忘的所铭记的，和时光交融，形成了性格的一部分，让我们的内心善感却又是坚韧丰盈的。 那些等信盼信的心情，至今历历在目。也许我们真应该庆幸当时的通讯不如现在的发达。如今，手机，E-mail，QQ,视频等通讯工具，使信息在几秒内就可抵达对方，方便快捷，却也失去了写信、盼信、复信这些最原始的欢乐。那时，我们天真地相信一切会是永恒，所以信末总会不假思索地写下“一辈子的朋友”“友谊长青”“祝永远幸福，快乐”等字眼。却不知生命像一场盛宴，总会走向散场，许多人注定就是相遇，相识，然后在欲知未知的状态下就擦肩而过。我和我的朋友们也不例外，他年今日，大家散落于天涯之外，容颜沧桑，各自悲欢，有些此生已再无相见之日。记忆中朋友们青春的脸庞浮现在蓝墨水的信纸上，闪烁着时间的碎光…… 相伴一程，铭记在心；相伴一生，感恩一世。这些信代表着一段段岁月的终了，它们虽蒙上了岁月的尘埃，却始终不会被抹平。因为它们和成长有关，印着青春的心痕。曾读过一段话“时光是刹那的、短暂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分外匆匆，未及珍惜，转眼已逝。时光又是永恒的、漫长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永刻心底，一生一世，无法忘记。”是啊，每个人的青春，从来不是一场独白。在这纷扰红尘中，我们被打磨得越来越坚硬，可内心始终会有个柔软的角落珍藏着曾经的温柔。那些曾陪着哭泣欢乐的人虽已远去，然友爱始终是一盏温暖心房的灯，陪伴着我们走过蹉跎岁月…… 寒夜孤灯薄衣襟，我今阅信人笑痴。当年寄谁浑不记，长夜读我知是谁？重涉岁月之河，收集散落的记忆和感动……感谢那些遗忘的日子，因为平静是幸福的。感谢今朝重逢的日子，因为惆怅也是幸福的。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淡淡夜风，悠悠吹来，温柔地吹拂着我的长发。轻轻关上拉锁，把往事继续尘封。因为告别是为了更好的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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