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村庄
【发布日期:2013-01-25】 【来源:】 【阅读:次】【作者:张国太】
【醒了】
醒了是睡眠的结束。当巨大的梦境被曙光一丝丝切割,罩在村庄上空的虚幻渐渐逃遁。重复了无数次的过程,注定无法引起太多的关注。没有文字记载,哪怕在最小的志书上也难以找到她的名字。已经没有人说得清她的由来,记得清她重复了多少次睡了又醒的过程。那个拄着拐杖头发灰白的最长者,也说不清楚,他的讲述局限于数十年的经历,先辈的口述,以及凭着过去的经验推断出来村庄今后的命运。“村庄每一次醒来,都是假的。”这是最长者说过的最有意味的一句话。躲藏在村庄梦境里的人,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殊属不易,当他躺下时,武断地认为,树睡着了,房子睡着了,电线杆睡着了,河岸的埠头睡着了,鸡鸭猪羊全安顿好了,路卸去了白昼的劳累也放松了,飘荡的空气找到自己的角落安静下来,奔跑的灰尘也失去了活跃的劲头,所有的存在随着他的意识坠入梦境而停止了活动。这样的谎言薄如纸,但谁也不愿意捅破。我藏在村庄的角落里,被村庄的梦境包裹着,散乱的思绪被渐渐收拢,然后“倏”地一声消失在了无意识之中。第二天醒来,小鸟已在枝头吱喳,树叶发着沙沙声,空气和灰尘早就开始流窜,而流水再次向预定的目标奔跑,我又一次错过了观察村庄醒来的机会。我总是错过观察村庄醒来的机会。我决心最晚睡去最早醒来,一定要把握住一次机会,看到村庄是如何醒来的。我预设了提纲:东方的第一缕曙光,先是攀上最东边的一片瓦,继而拂过村里最高的那棵树,慢慢地走过昨夜忘记收起的红衣裳,再轻触探头打探消息的那条小鱼的嫩嫩的唇,直到轻而易举地揭开笼罩着村庄的梦魇。我一次次往构想里增添了内容,比如,公鸡把曙光叫来,朽蚀的门轴枯涩的响动惊醒失眠的老妇,窜进鸡窝的老鼠提前把村庄唤醒……我的构思日益丰满,我几乎把它当作村庄的真实。但是,我总是错过验证的机会,村庄至今没有提供给我机会。
【过路人】
那些年,总有些陌生的人造访村庄。 挑着鸡笼的人来了,鸡笼里装满黄澄澄的小鸡仔,它们探头探脑挤挤挨挨。补铁锅的肩上架着挑子,一头是炉子,一头是工具箱。卖盐的骑着巨大无比的自行车,用粗粗的幅条加固了轮子。叫卖缸罐瓮碗的撑着细长的木船停泊在村旁的河边,就着和煦的阳光晾晒溅湿的衣裳。做贩卖生意的牙人,进进出出一个个门洞。赶着种猪的人形影萎缩,可那头为他带来财富的牲畜,摇晃着一对硕大的睾丸,气势凶猛。这些算不得真正意义的过路人,他们很快就会与村庄相熟了。就连擎着鸟笼的瞎眼老头也不算,他指着娇小灵动的笼中鸟,宣称它能从一沓纸中叨出写有命运的纸片来。这曾让我惶恐了好长时间:我往后的日子,难道已被这只神鸟全部洞悉? 真正路过村庄的,是偶然出现的人,他们大都衣衫褴褛,拄着不知名的拐杖,手端豁口的碗,挨家挨户乞讨,一口粥,几粒米,数块硬币,半碗热水,总会换来他们感恩戴德的谢意。他们咕咕囔囔的理由大抵有:水灾,火灾,瘟疫,无子无女,庄稼欠收,身体残疾干不了活。他们说着理由时,语气低沉,神情低落。 有一天,村庄迎来一位特殊的人,他坐在四个轮子撑起的小小板车上,双手撑着往前走,上衣整洁,下半身藏在一堆破棉絮里。这奇特的外形吸引了一大群的小孩围观。他不卑不亢地接过祖母递去的半碗热粥,稀哩哗啦地喝完,用袖口抹了抹嘴巴,扫视了一圈围观的大人和小孩,蓦地冒出来一句话:“我上过壶公山。”大家纷纷鄙夷地发出嘲讽声。我也不知轻重地嚷了一声:“就你这样的,怎么上去?”我知道,壶公山又高又陡,可不好上。他神情倨傲但口气平和地说:“我推着这板车,走几步歇一会,就这样上去了。”然后,他不管别人相不相信,撑着板车往下一家去。 我已经记不清他说的是村庄常用的方言,还是异地方言或官话,但偏偏就记得,他的壮举,他跟我们说话的那神情。似乎过去了好多年,他再一次出现在村庄里,依然是那幅模样,只是头发更灰白了,皱纹更深了,双眼更浑浊了。眼角处趴伏着若有若无的血迹。最大的不同是,他始终默默不语,只在接过别人递给的东西时,眼睛里闪过感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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