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就听说家乡已被莆田市政府列入“美丽家园”试点改造村庄。从那一刻起我心情一直难以平静。每天一坐下来,情绪总会滑入家乡那条存放在我太多美好记忆的山溪中。那条蜿蜒的、潺潺有声的溪水就从我眼前流过;恍惚间,我似乎就站立在溪边看着阳光照亮水面而陷入了沉思……我离开家乡近50年了,经常思念着家乡的山山水水,更想念门前的那条美丽的“无名”溪。 家乡坐落在尖山寨脚下的梧塘镇沁后过山,溪水的源头在尖山寨与西天尾镇林山村(南少林)交汇的峡谷山泉。它们聚到一起后,便一路叮叮咚咚、哗哗啦啦地由北向南日夜不歇地流淌着。山溪朴素无华,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过山人叫她“渭庄溪”;渭阳人叫她“过山溪”。多少年来,人们都是这样叫她的。尽管没有一个固定的美丽名字,但她还是那么地宁静、甜美,像个温柔清纯、嘴里噙着歌子的小姑娘,一路奔跑,一路歌唱。 山溪日夜潺潺地流淌着,滋养着勤劳淳朴的家乡人们。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早起的男人们便挑着桶去溪边担水,装满了家中的水缸,随随便便地喝了三两碗稀粥,就带上农具,精神抖擞地走向田野,开始一天的劳作。上午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村妇们纷纷来到溪畔洗衣,银铃般的笑声与捣衣声回响在寂静的溪谷里。太阳落山了,夜幕降临,披着星光,赶着老牛,扛着犁耙的男人们回来了。他们在溪边停下来了,或者坐在溪岸石级的那片土坡上卷支“烟螺”过过烟瘾;或者站在溪水里清洗农具;或者干脆泡在溪水里洗手脚,洗脸,洗澡……洗去一整天的汗水和劳累。 山溪是我儿时的乐园,每年一开春,我和玩伴们便急不可耐地或逐溪而上,或沿溪而下,边走边嬉戏。清明前后,溪水还是很凉,可是,被冬天拘禁太久的我和玩伴们不想再等了,都背着家人,找个比较偏僻的溪水潭,跳进水里游泳。过了游泳瘾后,我们还是不愿意离开,便踩着绵绵的泥沙,用手去抓那些和我们一样活泼的小鱼小虾和螃蟹。有时也和小姑娘们在浅滩摸河蚌、拾田螺。虽然这些鱼虾螺蚌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纯天然的河鲜没有任何污染,或油炸煎炒,或清炖煨汤,吃起来特别鲜美。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每年夏天遇上下大雨,浮山顶(上游)瀑布飞流直下,白花花的一片紧紧相连,大有“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势,而浮山脚的世安坡(中游)如一条暴躁的巨龙在溪中穿梭飞奔,时隐时现,让人惊叹不已;我们过山处在下游。古时候祖先根据地形地势筑陂蓄水,或许老祖宗与西天尾镇山后村和下柯村的先人有过什么默契,便在溪岸边开凿了一条水渠,引水灌溉邻村数百亩的农田。也许便于交往,又在溪陂上错落有致地埋设了54块“过溪石”。发大水时,洪水盖过“过溪石”,壮观的浩水淼淼,银光闪闪的波浪激荡,似一幅动态的七彩图,妙极了。 山溪带给我们最快乐的时节莫过于端午节以后的夏天。可以不经大人“批准”就能在清凉的溪水里练“ 水”、打水仗、翻筋斗、学狗刨,“勇敢者”还登上高高的“湾潭顶”练习跳水。等到城里读书的“大哥哥”们暑假归来时,他们总会带我们到溪里来游水,还会教孩子们自由泳、蛙泳、蝶泳、仰泳、踩水……各种各样的游泳技巧和姿势。所以从过山走出去的男子汉,游泳本领个个身手了得,技艺高超。 进入寒露,秋色渐浓。清静的水面上经常可见沉鱼落雁,还有鸳鸯戏水的情趣。溪岸的杂草逐渐变色,越来越多的芦苇开始吐穗扬花。岸边的景物倒映在明镜般的水面上,恬静的山溪像王勃诗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丽画卷。 秋夜,伙伴们依然眷恋着山溪,我们三三两两地来到溪畔,打起火把沿着溪岸照毛蟹,捕田鸡,叉鲤鱼……有啥逮啥。 退休后我曾回过两次老家,每次回去,几乎天天早晨都到溪边去溜达。虽然所见山溪两岸风光依旧,但不见昔日溪水之清澈、还不时地遭到一阵阵恶臭所袭。我沿着溪岸逆水而上,惊讶地发现,浮山“世间坡”有一个偌大的养鸭场,数百只白鸭肆无忌惮地把清澈的溪水搅得一片混沌……更令人发指的过山还有五个养猪场的猪屎猪尿直泄溪流。溪面上刺眼的漂浮物恰似美女脸上的黄雀斑……可叹山青水美的家乡竟然被见利忘义之人糟蹋得面目全非。啊!家乡的溪水,您何时才能清澈?我想,要荡涤这条山溪里的龌龊,老百姓正寄望于建设美丽家园后的明天。 我爱故乡的山溪!她不仅养育了我们,还给我的童年增添了无限的乐趣,用她的“处世”方式告诉我们:尽管你有多大贡献,多大能耐,做人要学谦虚低调,朴实并敢于担当。不管她叫“渭庄溪”还是“过山溪”,但她永远流淌在我的身体里,离别再久,离开再远,她依然寸步不离陪伴着你。 我坚信,“村改”以后的沁后过山这条远古的“无名溪”将越变越年轻,越变越靓丽,越变越甜美。我期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