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声如洗,用来形容乡间的时光是相宜的。每逢周末,我常常像一只候鸟一样从城里飞往乡下。酣睡的早晨总是被鸟声惊醒的。鸟是惜时的尤物,不会把大好的时光抛掷在温暖的鸟巢里。 鸟声清澈,如同阳光 丽的秋日深林里将潺 的声音传出几里外的小溪,听起来让人心旷神怡,洗彻肺腑,通体皆畅的,又是齿颊芬芳,如饮佳醪的。 鸟声常是来自乡间平常的鸟,平常的就如街闾人家的老邻居,闭了眼也能分辨出。叽叽喳喳,声如雨打荷叶的是麻雀,总是扎堆聚堆的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声音清亮、悠渺的是布谷鸟,也叫鹧鸪。它的叫声如晨钟暮鼓般的清越,回荡在村里村外,田野山林。让人神往谛听,足以清耳清心的。堂前燕子的叫声是欢快的,它们一家老小,其乐融融,也是一种广袤人间中寻常人家里的平常风景:相亲相敬,透着安泰和烟火气的平和人生。因此,有燕子栖于堂前檐下,总是于人相喜的。燕子也喜欢和睦人家的气象,也能将喜气传带给人。枝叶繁茂处,声如老人打鼾的总是斑鸠,很少露出身影,大概总是睡不够吧。那种老气横秋的声音,常常让人发笑,如堂前的儿孙学着祖父祖母佝偻着腰拄着杖,还不住的咳啊咳,用掉尽的牙的牙床品咂着果品饭疏的样子,真禁活啊!其实,至于那么老吗? 鸟声是挂在檐下的干辣子、黄烟叶子,茶茶饭饭,汤汤水水的日子总少不了。日子寡淡了,来一颗;日子清闲了,来一片。然后眯起眼,蹲在向阳的墙根里,尽情地回味着。斜斜的日头从布满尘灰的檐檩缝隙里泻下来,漫漶地洒在脸上,一脸沟沟坎坎,心事迷离的,听着耳边清亮的鸟鸣,这日子可真长啊。 当然,还有其他的鸟。喜鹊背上总驮着一片冬天的积雪,是那化不掉的冬天吗?而它却总将喜庆的消息从一个枝头传到另一个枝头,从一个村庄传到另一个村庄。鞭炮炸开了花,锣鼓敲破了天,谁家喜事盈门了,谁家喜得贵子了,都与它有关。而与喜鹊形影相随的是乌鸦,它们的相伴,似乎是表白着什么:什么必然伴生着欢悦。周晓枫说,乌鸦比喜鹊飞得往往更高,生活的悲喜位置亦是如此。它用足够的冷静来解析着生活,巫气森森。它其实不想证明什么,不管你喜不喜欢。 有雀跃于白日的鸟,就有为我们守着黑夜的鸟。猫头鹰是这个黑夜的看护者,它们是夜里唯一醒着的鸟。它那据说能转动一百八十度的脖颈,既能看清眼前,又能看清身后。冷静、乖戾、刺穿夜色的叫声的确让人毛骨悚然。但我们应明白,它的提醒只会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感到惊悚不安,坐卧不宁,让他们夜不能寐。好好地在睡不着的夜里检点着自己的不洁净的过往,告诫自己从明天太阳升起之后,该好好做人了。 排出壮观宏大的雁阵的大雁,带着一掠而过的风声,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它们追逐着阳光和温暖,来回奔波。它们是站在了高处的鸟,看到的应是更为广远的风景,它们应该知道风景不在此岸就在彼岸,辽阔的岁月,飞过去,总会有阳光照耀自己。 这些鸟中,麻雀更显得庸常卑微,它们体态瘦小,羽毛蓬松,头上的褐色羽毛如冬日里北方农民戴着土里土气的皮帽子,常在枝头休憩时将头缩进厚厚的脖颈里,一身土灰的羽毛,更像一个穿着羊皮大袄缩着脖的马车夫。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说:“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鸪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树叶一样。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其实没有这些乡间的鸟鸣,田野更是贫瘠无比的。 与繁荣的鸟市相比,乡间的天空显得日渐冷清,一些曾经如云彩一般编织着我们生活的鸟儿,鸟鸣,渐渐地稀落了,如北风里凋零的落叶,让人忧伤。然而让这些发生的,其实是我们的黑洞洞的猎枪、饕餮的胃肠和一些人令人恶心的饮食消费心理。即使是麻雀这样常见的平庸的鸟儿,在某些地方也近于绝迹。百度上查知,如我国的某个内陆大省,在短短几十里,这些曾经与人类相伴了数万年的鸟儿出现了大范围的绝迹。 因此,鸟儿是繁衍在乡村天空的缤纷的花朵,很难想象没有鸟儿的身影和鸣叫的天空会是多么的空虚和寂寞。一个村子的老去,其实不仅是日渐衰微冷落了的牛哞、犬吠和炊烟,更大程度上是没有鸟声的喧哗而带来的巨大的空旷和荒芜。村落从更为广远的角度看,其实就是一个悬挂在青葱树木间的稍大些的鸟巢吧,没有了鸟声如洗的美好,我们的巢穴不也是一个日渐朽烂的鸟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