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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的渴望
【发布日期:2013-11-06】 【来源:】 【阅读:次】【作者:张国太】
    我自小对燕子非常排斥,因为我看不惯它们的作派,只喜欢在高门敞院安家立足,对于我家的破房低檐不屑一顾。这实在让我心怀不满,喜爱不来。尽管有人用各种形容词来描绘它们,矫健的身影,勤劳的活动,动听的叫声,还有不忘故居的美德,等等,可我就是认定它们嫌贫爱富。
    戏台上,千篇一律的,小姐和公子彼此爱恋,互诉衷肠,却总是受嫌贫爱富的家长阻挠,好端端的一门亲事,被搅得百折千回。这样的戏曲听多看多了,自然便在心里产生许多想法。事情无非这样,先有诱因,再有结果,如种子落地,进而萌芽,抽枝开花结果,结出什么样的果实,取决于土壤、环境、气候和人的侍弄。邻居家的房子又高大又敞亮,每年燕子都毫不犹豫地在他们檐下垒窝筑巢,飞进飞出,加上邻居的小孩对着我露出一副炫耀和鄙夷的神情,很让我心头无名火起,油然而生厌恶。
    其实,在我看来,燕子跟乌鸦、喜鹊一样形迹可疑,受谁指派来搅乱人的生活似的。乌鸦时不时地蓦然呱呱叫两声,突兀急促。喜鹊吱吱喳喳闹一阵,扑棱棱自墙头飞过房顶,消失不见。人们以为,它们的鸣叫,会带来噩耗或好运,而我一贯对之很抵触,人或事的命运和走向,居然被它们窥探,被它们预测,人怎么可能会这般无知!燕子则分明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家穷困我不爱,他家富贵我来锦上添花,摆明了就是要挑拨人。两家吵架,人吼一嗓子:“就你家那样,连燕子都不愿去,还拽 什么拽!”对着干的人家马上偃旗息鼓,哑口无言了,心里憋着火呀,看那来去的燕子,眼睛里也透出愤慨的光。
    麻雀就随性多了,不择地,不挑三拣四,不讲究窝的整齐或规则,如果没有人捕捉,它一定活得非常自由自在。有一点它们跟人相同,害怕寂寞,出则扎堆入则成群;当然也有单独行动的时候,而那似乎揣着不让别鸟洞见的秘密。人一样喜欢群居,热热闹闹,有来有往,你请我一碗肉汤,我回你一盘煎   。有一户人家搬出村庄盖起独门小院,别担心,过一些时日,陆陆续续有别人家跟着,在他们四周盖房起厝,慢慢地就自成一个小格局。人有时也私下活动,怀里藏着两粒偷来的鸡蛋去换糖果,心里揣着小心思约见情人。
    人和麻雀相似,却更像彼此的旁观者、介入者。人看着麻雀喧噪不停,四下觅食只为填饱肚子。麻雀看人忙碌着生活,脚不沾地匆忙奔跑,无非改善伙食,改良住处。大家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别笑谁贫贱。
    我最喜爱的是,麻雀不像燕子那样势利眼,它跟“人”亲近,却不跟任何一个人特别亲近。长得灰头土脸,却似乎毫无自觉,该叫就叫,该跳就跳,你扔我一石子,我回你一群鸟叫,有点爱憎分明的滋味。它们喜欢在人群外生活,看似依附人类,却绝不顺从,也更谈不上反抗。就这样,你看着我雀跃,我看着你踯躅。
    我没有当过鸟,准确说,没有当过麻雀,不知道从在枝头空中俯视人,到站在地面仰望人,这其中会有什么变化。如果,站在墙头,与人平平对视,又会怎样。但我常常抬头望枝头,看它们忽啦一下聚散,心思一下化百成千,似乎附着在每一只麻雀身上,随性而飞,觉天地无比广阔,心情忽然开朗。
    但通常我总是站在地上,肉身沉重,灵魂迟滞。麻雀蹦蹦跳跳地在地面上啄食,我看着它的模样,警惕而又随意,提心吊胆又像自得其乐,我的俯视并没有让它惊慌失措,这样的表现,人大概是学不来的,也比一贯趾高气扬的燕子,更容易让人亲近和接受。
    它们好像拒绝进化,总是那么灰扑扑、长不大的样子,当我们扛着锄头手握镰刀时它们是那样子,当我们跨着“嘭嘭”叫的拖拉机滚着电动脱谷机时它们是那样子,当我们被现代化的巨手从土地上拔出来,它们依然是那样子,仿佛我们前进了几个时代,它们仍停留在远古的年代。
    在我四十岁的今天,我想起在乡村檐下进出的鸟,并再次强化了曾经的喜恶爱憎。但我知道,在我的村庄里,它们已经难觅踪迹,无论你是欣赏或是拒绝,都难以左右这一趋势。
    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猜想它们都去了哪里,为了什么,是农药、枪口、捕网、粉尘,还是消失的树木、枯瘦的河流、长高的楼房挤掉它们的空间?但我不得而知。
    我终于在我家的檐下,发现了燕子的窝,有两大三小五只燕子。经过漫长的岁月,我已经可以做到,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它们飞进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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