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的是在《中国好歌曲》里第一次听到杨坤的《空城》,这对于一个五音不全的我来说是很正常的,虽然这对《空城》迷来讲有些可笑,但不会妨碍我对《空城》这首歌的表白。我听到了一个男人在日渐坍塌、近成废墟的精神家园里不想放弃也不愿放弃的坚守,那是一个万家灯火的街头,是一个人潮汹涌的背后,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质问一种浓烈的城市疏离感。杨坤在跌宕起伏的旋律中细数这繁荣而忙碌的社会背后的种种虚无和落寞,杨坤沙哑的声线撕磨出的苦涩把我的心也磨出了一片空城。 城市里高楼标新立异,新闻层出不穷,这对一个从乡下出来的我来讲有些茫然失措,总是会感到这是一座捉摸不定的城。 凌晨,当天地还是混沌一片的时候,当大多数人们还在梦里徘徊的时候,清洁工就拉响城市一天的序曲。随后,空气里的声音逐渐杂了起来,树上有鸟声;马路上有汽车声;公园里有跑步声、跳舞声;菜市场有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等等等等,一声紧逼一声的,城市终于露出嘈杂的面容。 白天,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在一些比较空旷的地方,总会聚集着一些比较特殊的人群,他们戴着草帽,挑着簸箕,或拿着钢钎、铁锹什么的在等待城市的诚意,我们还会看到许多骑着摩托车的、开着的士的载客们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我们还会听到一些叽叽喳喳的粉笔在诉说着一些什么,至于那些以计算机、手机、固定电话或是文件、扑克麻将等等为谋生的人们则是隐在各种各样的房间里、走廊上、会议桌前。当然,还有很多人以我不知道的方式生活着,这样看问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根本无法看清这座城市,总是会有一些想象力触及不到的地方,总是会有一种无所适从的空无边无际地漫延,总是会有一种错觉感平平仄仄。 到了夜晚,我们的视力就不大好用了,有些人会用灯光当作道具,有些人会用黑暗当作掩护,就像白天的我与晚上的我不一样似的,难以界定。所以说不清晚上会有一些怎样的剧情上演,会有一些怎样的剧情落幕,会有一些怎样的剧情正在酝酿? 因为生活的缘故,我必须经常穿行于城市或边缘地带,转换生成不同表情,操练扮演不同角色,执行等待不同任务。 记得母亲刚来城里时,也是一样的慌乱。为了平息母亲的情绪,我特地在孩子开学前一周就把母亲从偏僻的农村接来,每天下班后,就陪母亲过大大小小的马路,进各种各样的商场。母亲说这城里怎么到处都一样,房子、路、人等等都没什么区别。 第一次过马路时,我特地搂着母亲的肩,母亲却本能地抖了抖肩,轻声地说:我自己会走啦。那时心里有一丝酸楚掠过,记忆里没有被母亲拥抱过的痕迹,那是一个必须努力寻找物质的年代,父亲和母亲必须为五个孩子的温饱负责而行踪不定,我们五个孩子也相应地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我不怪母亲。 将近三年了,在钢筋水泥的繁华里,孩子如鱼得水般悠游自在,而母亲仍没忘却老家的空旷和自在,没有丢弃节俭的生活方式,没有忘怀那种徒步行走的记忆。每天接送孩子,母亲必定要走一趟,她不想去乘坐公共汽车,她老是说,不就是一小段路嘛,走一会儿就到了。遇到节假日,生怕我不同意似的,她会悄悄地跑回老家,不知道是她放不下独自呆在老家的父亲,还是她仍然看不惯这个城市? 我没有带她去看看这座城里过去的房子。城里只剩下那些有“文”又有“物”的大户人家的房子才保留到了现在,曾经无限风光的人物也和普通百姓一样渐行渐远,曾经无限繁华的房子也已散落在现代的一隅而兀自斑驳。对于母亲来说,她没有繁华的概念,祖上辈辈寓居深山,年年面对黄土,他们所求的无非也就是健康、平安以及一些不至于挨饿的日子吧。所以也不知道母亲对老房子会有什么态度? 偶尔的,我会去关注那些老房子,然后又必须迅速地从老房子抽离,不能耽溺其中,我知道我不属于老房子,也不会成为以后的老房子,我只能俯首做我自己。 奇怪的是,近年来渐渐地喜欢上一些老的物件,喜欢一些沧桑的容颜,喜欢艺术作品中空灵的味道,喜欢就那样用白的方式呈现,仿佛那些老,那些空,那些白,什么都可以装进去,仿佛又什么都不必要似的,不知道那些老,那些空,那些白是不是一些想说又说不出的愿望,是不是头发花白之后的自然流露? 记得很多年以前,就听蒋平畴老师说过:一幅作品中的空,是白云,是空气,是呼吸,是停留,是万象,是生生不息的所在,千万不要挡住作品中的空。可是为什么,我在那么多次的创作中竟然忽略了空?竟然忽略了白?竟然忽略了“以白计黑”? 年少时可以拍案下注,可以鞭辟入里,可以浮尘野马,可以重新来过,可以探索无限,可是如今日复一日的行程已无法回转,滚滚红尘里的那一点红已渐渐淡薄而成为灰,成为白,成为空,最终沉积在心底,成为记忆,许多曾经不屑一顾的过往渐渐温存清晰,成为我们经常发呆的线索。年岁渐长,偶尔遇到一些喜,一些悲也能淡然处之,遇到一些大喜,一些大悲也能泰然待之,偶尔面对一些恶,一些俗竟会一笑而过,面对一些大恶,一些大俗竟会心生悲悯。 其实不必说空即是色,也不必说色即是空,那就把空即是色给白天,把色即是空给夜晚,把亦空亦色给凌晨,把非空非色给我,那万千山水自己终究必须跨越,那万千景象自己终究必须取舍,那万千空城自己终究必须住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