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莆仙方言“热天”。一个“热”字就把夏天的特色概括出来，可见莆仙人自古以来的文化底蕴。夏天，有人褒也有人贬，抑或褒贬皆有。 小时候贫穷，欢迎夏天。夏天一来，男人们大多“赤膊上阵”，穿条短裤即可，即便“出乡”也无需任何包装。溪流中有了孩童们嬉水的笑声。任你“赤日炎炎似火烧”，凭我一副光溜溜身子。喜欢夏天，还喜欢“歌唱家”知了，那些“垂 饮清露”、“居高声自远”的知了。“知了”是夏天的主旋律，是夏天的强音符，是孩儿们从大自然中猎取的活生生玩具。 村旁古老的龙眼树，依然焕发出勃勃生机。密密匝匝的果林深处，听得见蝉的叫声，看不见蝉的影子。有时偶尔捕捉了一只，捏着它的屁股，却总是一声不响。谁知道那是只哑蝉，是雌蝉，长得胖胖的，比起高山上的知了，胖多啦。高山上的蝉，体型瘦小，叫声纯属高音。那逗留在豆梗上的小蝉，苍蝇似的体型，草绿色，音量低沉，容易捕捉，人们称之为“豆蝉”。总之，夏天是蝉的世界，蝉是夏天的产物。整个山头、村子，全都沉浸在蝉的大合唱中，有时一呼一应，有时齐唱共鸣，给炎夏的山村增添了乐趣。法国名作家法布尔曾经夸奖“蝉是天才的乐师”。 当然，炎夏是不好受的。在甘蔗林里锄草、剥蔗叶，热烘烘的，无一丝风儿，如同蒸笼般，阳光无缝不入。更难受的是上山砍柴，烈日炙烤着山窝窝，蒸煮着大汗淋漓的全身。夕阳西下，挑柴归来，赤脚踩在滚烫烫的石板路上，你能说是脚底按摩吗？偶尔来了阵山风，凉爽了一阵子。“山深闻鹧鸪”，“十二两——平平——”地叫着，给寂静的空山渲染了气氛。儿少的夏天，是砍柴出售积攒学费的夏天，是奔波求学的夏天。 夏天，特别是三伏天，恰好在暑假期间。砍柴卖柴盼望晴天，可晴天挥汗如雨，热得要命。倘若碰上“西北雨”，简直成了落汤鸡，全身湿透了不打紧，打湿了柴草可就烦了。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心忧炭贱愿天寒”；而我们小樵夫，为了快点晒干柴草，出售而积攒新学年的学杂费，甘愿受热。 夏天热浪滚滚，连蒲扇都失去功能。人们趁着太阳还没露脸就下地。临近晌午，太阳火辣辣的，人们就歇息。一身汗水，满肚子泉水。泉水很快就挥发成汗水。夏天的关键词就是“热”字：热火，热潮，热烈，煎熬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人们讨厌夏天，任凭那些小小“蚊蛄”的欺负。它停留在手臂上、脚腿上，一个个小黑点似的，但吸血能力特强。一巴掌下去，便留下了斑斑血迹。 夏夜是迷人的。热度减退了，村里人都不约而同来到场上乘凉。有的搬出小竹凳，有的拉出长凳条，还有的夹着自制的竹躺椅……而大多村民则是坐在土场岸边堆砌的石板上。石板热气未退，人们常常用清水冲刷，仿佛看得见石板在冒烟，既清热又保洁。孩子们数着天上的星星，扑打飞来飞去、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叽叽喳喳地吵。一阵风儿吹来，散发着山野里庄稼的香味。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孩子们在甘甜般的晚风中嬉戏。伙伴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石块砌成的岸上，听那些胡子里长满故事的大爷们“讲古”。当然，讨厌的还有那盘旋人们头上的蚊子，听不见“嗡嗡”的叫声，可就是一直跟踪着你。那些穿黑衬衫的头上，更是密密麻麻地盘旋着蚊子，只要你稍一举手合拍，便会有几只丧命在你的手掌上。啃着地瓜汤配着咸菜的百姓们，能有多少血让它吮吸呢？ 炎热，夏天的特色。热呀热的，热到极点就有降雨的盼头。人们祈盼借雨消暑，借雨防旱。只见村里的黄毛狗，一溜烟地跑到村口的小水渠里，“咕噜咕噜”地喝着水渠里缓缓流动的水。大人们说，夏天要是狗喝水，天就会下雨的。果然，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光溜溜的孩子们索性跑到场上，昂首挺胸地让来自天上的雨水沐浴着，湿了头发，湿了全身，怕什么感冒发烧？站在院子里天井旁，伸手捧着屋顶上倾泻下来的雨水。龙眼树下的老黄牛，甩打着长长的尾巴驱赶苍蝇；翻卷着长长的舌头，将滴落的雨水咽进肚里。 经过夏天的曝晒，留在身上的痕迹，除了臀部，瘦小的四肢常常起泡，黑黝黝的皮肤则是夏天留下的印记，这印记待到入秋了才渐渐褪去。经历了炎夏煎熬的人们，更加珍惜清秋的凉爽，倍加珍惜深秋的累累硕果。 山村的夏天值得追忆，值得反思。夏天，在我的印象里，热闹而不吵杂，火热而不伤身，汗流浃背算是新陈代谢。夏天磨练了刚强的性格，造就了百折不挠的脾性，塑造了知冷知热的心境。 我们度过了多少个难熬的夏日，历经了太多的烈日考验。今之夏日，农村孩童砍柴牧牛之事恐也不多见了，义务教育阶段免费入学了。坐在空调间里，曾在夏日火炉里锤炼过的人们，势必倍加珍惜舒适的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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