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 

    那时，你将大把大把白花花的时光
    洒满我的全身。
    那时，我坐在山坡的石块上，
    成为一只生锈的时钟，
    需要你涂油，去锈，
    我才会从记忆中苏醒过来，把时光
    认作遍布山野的花草。
    我才会从跟过世人们的交谈里
    抽身而出，向你说出
    意味深长的话。
 
    我相信你不会忽略我，即便你
    忙着布施时光，恩泽芸芸众生，
    这尘世的每一粒微尘，
    都是你的精血产物，或者
    举手之劳的天然之作。
    可是，你把我们遗留在尘世太久了，
    我已经习惯于仰望你的眼睛，
    习惯于寻找你
    无所不在的踪迹，直至我
    老眼昏花，披头散发，步履蹒跚，行走在
    向阳的山坡。
    那时，我终于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生有一双与你一样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生有
    与你一样的脸型，
    我脸上曾经有过的平原绿洲，
    时过境迁，有了林壑山川。
    我拒绝荒漠的侵蚀，
    但难以阻挡山脉隆起，雪水融化，
    巴山夜雨落在万物之上。
    我怀念湖堤，绿水，一支毛笔，
    青花瓷器里的虚无。
    那时，窗外人流如织，点缀鹤发童颜。
    那时，窗外杨柳依依，春风和煦，
    吹进千家万户。
 
    呵，遍布在你脸庞的千家万户，
    已经不在我的脸上了。
    你把它们搬进我的眼睛里，
    免遭我脸上逐年增多的风雨
    所侵蚀，毁坏，以至面目皆非。
    于是，我终于生有一双
    与你一样的眼睛。
 
◎安静如初
 
    河水所经过的每一座村庄，
    你都会留下一些草木，石头。
    牛羊损坏草木，人们搬走石头，
    不久，草木再长，
    石头从崩坍的土层里重新露面。
    我不知道每一座村庄的人们
    是否也跟这一样，都是在
    持续的破坏中赢得后代，
    赢得轮回？
    每回想到这里，我就恍惚觉得自己
    已被你附体，说出一些
    令人担忧的话，忌讳的话。
    可每回此时，我心里却如同夜里的河水
    安静如初。
 
◎行走河边
 
    顺着河水，我一定会找到你，
    那些芦苇割伤你的手，
    一些细长的伤口
    就会出现在我的手臂上。
    芦苇花稀疏，那是你
    稀疏的眉毛，安祥的眼神。
    我遇见阵阵河面生成的清风，
    那是你婉转善舞，衣袖生风。
    我还会在一场雾气或尘烟里，
    遇见朝阳和落日，
    那是你的眼睛，从早晨到黄昏，
    看着人们所生活的尘世。
    我曾经妄自认为，懂得自己是否幸福，
    你不会发笑，不会怨责，
    我们在河边行走，
    总会有沾湿双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