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泉州繁华的东街出发，一路往东，再往东，更东一些，就到了一个叫东海的小镇，这儿曾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站在东海街头，遥想海港当年的热闹和匆忙，看看当下的冷清和寂静，仿佛时光早已远去，从不再回来过。从东海继续往东，就来到了这次真正要去的浔浦，一个跟海密不可分的偏僻的小渔村。 一拐进小街，就被几个围坐在门口小矮凳上撬蚝仔的阿嬷吸引住了。阿嬷们头上簪着绚丽的花围，含笑，玉兰花，小玫瑰等花苞一层一层地叠在发髻周边，白、黄、红、粉相间，发髻上插着玉簪，银梳等，黑色的阔腿裤后面还挂着一个红色的小包。据说，一朵花代表一个祝福，那么多的花则应该是对生活全部的祝福和祈望了吧：男人们在汹涌的海上能够操控自如，平安归来，可爱的小孙孙健康成长，心里一些秘而不宣的愿望能够能为现实，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岁月不能阻止她们对美的追求，艰辛不能阻止她们对美的盼望，当美成为一种习惯，当祝福成为一种本能，生活该是一种怎样的自足和自在。我在想，如果在这个地方开一小间花店，不知该是一种怎样的风情？ 阿嬷们动作娴熟，温厚的笑容始终挂在被海风蚀刻过的黧黑的脸上。看我走近，她们招呼我在矮凳上坐下，我听不懂闽南话，但我愿意挨着她们坐着，听听她们温柔的腔调，听听她们唠唠家常，清点希望。在她们爽朗的笑声里依稀看见和她们一样勤劳的奶奶的影子。时光太瘦，就让我定格在这里，和阿嬷们成为彼此的背影。 小街的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簪花的浔浦女，骑三轮车运送海鲜的，摆摊的，疾走赶路的……头上艳丽的花围老在眼前一晃而过，像一个个移动的小花园。越是年老，穿着越艳丽，头花也越浓郁，让我羡慕不已。与之相映成趣的是她们的脚上或穿着廉价的凉鞋，或干脆就光着脚板子，一派豪迈，爽利。 从菜市场拐入小巷子，外面的喧哗一下子就被抛于身后，一座座奇特的贝饰房子静静地沫浴在夕阳的余晖中。大面积灰白斑驳的蚵壳嵌在红砖和花白的花岗石中间，构成一幅幅色彩对比强烈，富有节奏美感的图案。一堵堵的蚵壳墙在余晖中如泛着光的片片鱼鳞，在岁月的长河中游动。用手去轻轻抚摸蚵壳墙，多么担心那经岁月剥离的蚵壳会在指尖划过时掉落地上，多么担心那些枕着海涛的梦会在瞬间破碎，多么担心这样一份美感会在瞬间消失。据说这些蚵壳是宋元时期古商船从遥远的非洲东海岸运过来的，被当地人当成了建筑材料，蚵壳是空心的，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非常舒适。墙上硕大的蚵壳和阿嬷们手中的蚝仔有什么不一样呢？心里一直没能弄清楚，但我知道，它们一同生活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它们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的狂风骇浪，它们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的生与死，它们都有着无可替代的分量。 坐在蚵壳厝门前的石凳上休息，夏日里略带着咸腥的海风，幽静的小巷，古朴的红砖，嵌在红砖间凹凸富有质感的蚵壳，还有一些攀爬的青蔓，以及一两盆闲花野草，处处都给人一份简朴的温馨与闲适的安逸。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了，回望浔浦，心中万般感慨，都市的生活里，我们遗失了什么，繁华的追逐中，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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