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去了
    从此环绕我的河流
    就是两条了……
    这是我以前在《青年文摘》上读到女作家迟子建的一首小诗《致爱人》中的诗句。诗中的两条河，一条是故乡的河，一条她因车祸去世的爱人所居住的天空中的银河。“另一条在你现在居住的地方／那银河之水／已悄悄注入我的双眼……”寒夜降临的时候，总有一缕最温柔的星光，安抚着远离炉火的作家。我想，在女作家凝神仰望的那刻，故乡的河和天上的银河已经在远处汇聚成一条了，全部溶入了她的心底。
    最美的爱情并不都在天上，平凡的人间也有爱情的河流在流淌。或许我们看惯了地上的河，以为天上的银河才是最完美的爱情，地上的爱情虽不最完美，但也可能最美。地上的河平稳地流动，可能没有大海的波澜壮阔，没有银河的崇高璀璨，但地上的爱情平凡、朴实而流淌长远。
    爱你，就是让你一生幸福。这不是花前月下的誓言，而是实际的行动。1854年，38岁的英国牧师约翰·克劳斯顿患了食道癌，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不顾妻子比尔·玛丽亚的反对，印发了大量的传单，为妻子征婚，并把它作为自己的遗愿，让人刻在自己的墓碑上：
    “我，约翰·克劳斯顿，将不得不向这个我依恋的世界说再见。我知道对于我的妻子而言，这是不公平的。我说过要陪她白头到老，可是我不能完成这个爱的使命了。希望有一位善良、懂得爱的男人来替我完成这个爱的使命……”
    牧师带着生前的爱走了，却将爱延续到生后。他这份朴实的爱，比一生更长。我读过很多色彩绚丽的爱情诗，但它们都在这份充满真挚爱意的遗嘱前黯然失色。爱很大，可以天长地久；爱也很小，只在心内安放一个爱人，让他或她一生幸福。很小的爱，展开来，就是天长地久。
    一个普通的美国家庭，母女相依为命，父亲在女儿4岁时应征入伍去了越南，不幸阵亡。母亲一直活到了80岁都没有再嫁。母亲去世后，女儿在整理母亲的东西时，发现了一首母亲亲手写的诗，题目就叫《可是你没有》。
    诗中的“我”刁蛮、任性，犯了很多错误，撞凹了新车，在新刷的地毯上，吐了满地的草莓饼，硬拖对方去海滩，结果被雨淋了。她的爱人没有厌恶、愤怒，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甚至她故意去挑逗别的男子，也没有引发爱人的嫉妒。她所有的缺点都被他包容，只因为他爱她。他的心很小，但也很大，大得足够盛下她所有的过错，盛下他对她全部的爱。有了爱，很小的心也变得很大。
    “……
    是的　　有许多许多的事你全都没有做
    而你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
    有许多许多的事  我要回报你
    当你从越南回来
    可是你没有”
    这是一首最朴实的诗歌，也是一份朴实而深沉的爱情。诗中的“你”没有厌恶、指责和愤怒，有的是容忍、钟爱和保护。于是“你”的生命很早就结束了，爱却延续下来，延续到他离开后的岁月里，延续到她的一生。

    那些留在博客上的名字

    某夜，天空是否有星辰，没去注意，我在大地上，没去注意天空。我注意到的是博客上留下的那些如繁星的名字。偶然翻阅博客上的旧作，看到旧作下面回复的留言，一一点开，却发现时间定格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五六年没有更新博客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博客已经废置了。
    我大概在2006年初在新浪开了博客，快年底时博客点击超过一万，我还写了一篇纪念文章《想象的凉亭》。文中引用了纪伯伦的一段话：“当你在城里盖一所房子之前，先在野外用你的想象盖一座凉亭。因为你黄昏时有家可归，而你那更迷茫、更孤寂的漂泊的精魂，也有个归宿。你的房屋是你的较大的躯壳。……”
    当时还流行博客圈子，大家踊跃建立和加入圈子，很多圈子还推荐文章，编选优秀博文。这热闹的氛围延续了两三年，后来逐渐冷却了，很多圈子都废弃了，我发现时间也在这里凝固了。突然有些感慨，想了很久，才有一个词比较切近那时的感受，它就是风流云散。网络时代最后的文学风云最终吹走了，飘散了，那时的一些人现在还在凉亭里坚守，那些消失的人大概已经搬进“城里的房子”里，房价越来越高，他们已经没有闲情，再到野外盖一座想象的凉亭。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的精魂是否还迷茫孤寂？
    人生总该有一段诗意栖居的日子，总得留下一些飞鸟翅膀飞过的痕迹，让偶尔走神的时候有那么一点怅然若失。如果能偶尔回到凉亭走一走，无处安放的心灵还能够稍微休憩几分钟。文学边缘化了，这世界不需要很多诗人，但需要很多诗意，留在心的边缘。
    那些从博客上消失的人，借用诗人海子的诗句来说，就是“愿你们在尘世获得幸福”，我自然也不能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边或靠近海边的房子，现在叫做海景房，价格要比普通房子贵很多的。
    晚上翻阅福建诗人莱笙的博客，突然看到写诗人沈河的一个帖子，才想起沈河已经英年早逝六年了。他在尤溪，我在仙游，我们未曾谋面，我只在论坛和博客上读过他的一些诗歌，大约是2004年时我收到沈河寄给我的一本诗集，书名应该是《也是一种飞翔》。我点开沈河的博客，在沙县诗人马兆印博客上怀旧的歌曲中，我读了沈河的几首诗。虽然好几年不读诗歌了，但沈河的诗歌风格我是熟悉的，犹如缓缓流动的青印溪水，或者他诗中写过溪上漂浮的一截木头。诗人沈河定格在45岁，他的博客也凝固在他去世的2008年11月。
    沈河留在博客上最后一首诗歌是《一小堆火》，请允许我引用这首短诗：
    阴沉的天，像沮丧时的表情
    在野外，一小堆干柴
    刚刚点燃
    想借助火
    把天烧破成一个窟窿
    现出天空的蔚蓝，泄下万丈阳光
    稀薄的火焰在风中挣扎
    又来了雨
    我走过去，为火撑伞
    没有了为火撑伞的沈河，我不能确定，这能把阴沉的天烧破一个窟窿的一小堆火是否熄灭。但这光一定还在，雨浇不湿不灭，就如阳光总会射穿阴霾。这种信念，是否就是诗人沈河所说的也是一种飞翔？
    他的诗集一定还在我众多的书中，哪天看到了，不读诗的我还是要读一读的，让心灵再飞翔一回。
    在沈河去世的秋天早一个季节，也就是炎热的夏天，更年轻的莆田诗人张紫宸也换了一种方式飞翔了。他博客上的时间定格在08年，我翻看他诗歌后面的回复，突然有点怆然。我见过他几面，但没有深交。但那两个留在博客上的名字却让我怅然良久。
    这世界不缺诗人，但少了两个诗人，就少了两份诗意。这世界少了两幢海景楼，还有很多空置房，但还有多少人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