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秋了,我们格外地崇尚郊外。郊外没有失意,有的是收成。丰硕之果积攒了一个季节,也向人们慷慨地馈赠了一个季节。 我们来到郊外的时候,一缕又一缕秋风送来了问候:清爽、冷峻、惬意和警醒。农人正沿着熟悉的机耕小道运来最后一担稻谷。金灿灿的稻谷、沉甸甸的微笑,担子里面还有熟透的心情。而蜗居在城里,我们几乎看不到这金灿灿的稻谷,看不见稻谷后面隐藏的喜悦和汗水。看到的只是洁白无暇的大米,看见的只是大米饭的饱满和馨香。 沿着丰收走去,一段距离、一个农人、一束阳光,就能构成这个世界最为诚挚的一面,可粮仓与《锄禾》之间没有距离。望着收割后的稻茬,我平添了几分深思和雅趣。先前,稻茬们挺举着诚实的谷子,一个日子又一个日子地孕育,一个日子又一个日子地长成,虔诚了一个季节。只是阳光的重量,使得谷子深沉地低下头来,一遍又一遍地舔着被汗水浸透的大农业。我想,当一粒一粒谷子走进粮仓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是阳光的颜色。而此时的稻茬,还在默默地厮守着深情的土地,它们的根还与大地紧紧相连么?多么忠实哟,稻茬还伫守着晚秋。我们按约定脱掉鞋子,投身送走收成的田野和这遍布田野的稻茬。我们要踩秋。 踩秋,能采到地气,能舒筋活脉,能定气益神,能磨练意志。记得小时候,我是经常踩秋的。稻子收割之前,经常在包围着稻田地阡陌小道上转悠。母亲告诉我,望一望金黄的收成,肯定会想起一个季节的劳作。母亲说,即使是农闲,也不要闲着。我正是在那农闲一边到金黄的田野踩气,一边发奋自学,尔后参加高考的。美国成人教育家卡而基就说过:“要忙碌,要保持忙碌,它是世界上最便宜的药——也是最美好的药。”稻子收割之时,踩秋更是自然的。那时,脱粒是在稻田里进行的。收割后的稻子整齐地一排排铺满稻田,我们便无数次地踩着稻茬,无数次来回脱粒机,一把一把地脱粒。踩着稻茬,也就踩着收成。稻子收割之后,孩子们踩秋则是拾稻穗,大人们踩秋则是犁田,准备种来年午季作物了。踩秋,能采到地气。采到地气,就能采到幸福和吉祥。地气是什么?是大地之气?是土地之气?是地下之气?是地上之气?似都是,又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地明白这样一道理:大地也是有气力的,不然,她怎么能托举一年又一年的耕作、生长和收成?所以说,地气,不仅是一种感觉,更是一种实在,实在得一心向着美好的日子。只要你尊重土地、勤于耕作,总有美好的日子陪伴着你。对于秋天而言,地气是一种精神,更是一种报答。只要你耐得寂寞、甘洒汗水,你总能获得丰厚的奖赏。这正应了“从古圣贤皆寂寞,是真名士自风流”。沉浸在晚秋的田野里。我想,没有这样的奖赏,人们对金秋的炽爱可能还要打点折扣,晚秋的美妙和隽永还要失去些意义吧! 深入郊野,勤劳的逐人已开始犁田了。翻过的泥土似乎还散发着袅袅的地气。一些倔强的稻茬探出田垄,是在探问同比增长的收成,还是在诉说一季季节的辛劳?有一些稻田收割后,田里则铺满了刚萌芽的紫云英。两片嫩绿的小叶子,妩媚极了。它们匍匐在稻田里,羽状的复叶,一起慢慢地茂盛到来年的春耕。届时,可作饲料,喂养牲畜;也可做绿肥,滋养一个季节。我们向农人请教,是把稻田犁过来种第三季农作物划来呢,还是养紫云英来年做绿肥合算呢?农人说,这仅是耕作方式的不同,各有千秋。农人反问,倘若在冬天,你喜欢梅花呢,还是更喜欢雪花呢?古诗不是说了么:“梅花输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无论是哪种耕作方式,都能留住秋天。留住秋天?留秋!说的多好哇!留住秋天,也就留住了收成、收获和收益;留住秋天,也就留住了耕作、勤劳和轮回。留住秋天,就从脚下之田开始。古人云:“田,骨于肥、褥于粮、灵于水、媚于云。”不管如何耕作,只要领会秋的奥秘、破译秋的密码、采集秋的地气,总能留住秋天、获得秋天、品尝秋天。因为,任何一块土地上,始终都生长着期待、丰硕和美好。 已是晚秋了,我们格外地崇尚郊外。千千万万的人正沿着亘古不变的路,走进田野,走进轮回。晚秋的影子已经拖得很长很长,我们跟着微笑走出诱惑丛生的秋日,农人粗糙的手又开始培育细腻的美,坚硬的老茧在晚秋里种植一个民族的自信和一个机械化了的大农业!留住秋天,就能爱并痴迷着、苦并快乐着。留住秋天,也就留住了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