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据母亲讲，我小时候身子骨很弱，时常生病。我一岁那年的一天夜里，突然得了急症，整个小人烧得像木炭似的。若不是父亲当夜把我送到县医院，恐怕就小命难保了。 为此，年轻的母亲学着村里已婚妇女的样，特意给我做了一个遮住肚子的红肚兜儿，说是这样可以驱灾避邪，保佑孩子平平安安。母亲后来说，我是一岁那年的夏天戴上红肚兜儿的，像个小疯子，光着腚儿在院子里乱跑，那模样说多可爱就有多么可爱……遗憾的是，我对自己七岁之前的生活没有记忆，若不是母亲唠叨起来，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儿时竟然戴过难看的红肚兜儿，而且戴红肚兜儿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小妹出生的那一年春天，我刚好过完七岁的生日。在以后我对遥远童年的追忆中，总是从自己七岁的生日和戴着红肚兜儿的小妹开始。按理说，小妹小时长得白白胖胖没病没灾的，但母亲还是给她做了一个红肚兜儿。印象中的那年春天，父母都在田里忙着农活，我待在家里带着年幼的小妹。小妹躺在拴着绳子的摇篮车上，她一哭我就得伸出手去，在房子里不停的荡着秋千。躺在摇篮车里的胖嘟嘟的小妹，肚子上戴着火红火红的一块红肚兜儿，那样子就像年画里胖娃娃一般。我就开始想象，我儿时就像小妹一样躺在舒适的摇篮车里，被母亲不停的悠来荡去吧。但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晓得自己儿时戴红肚兜儿的模样，在我看来，红肚兜儿不一定驱灾避邪，但夜里睡觉，不让小孩子肚子着凉却是真的。 其实在那样艰苦的年月，买什么都得需要票证的，那时候布票更紧张，母亲给孩子们做个红肚兜儿，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精打细算的，要不过年时一家人就穿不上新衣服了。可见母亲把红肚兜儿的事儿看得很重，纵使日子再艰难，也要从牙缝里往外省。因为在母亲眼里，那红肚兜儿不同寻常，它可以保佑我和小妹没病没灾平安无事。我儿时经常听到母亲说符，或许红肚兜儿就是母亲贴在儿女肚子上的一道符吧，祈求万能的神灵多多赐福她幼小的一对儿女，可以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成长。 读小学五年级时，我当上了梦寐以求的红小兵，老师让我回到家里跟父母说一声，让父母给做上一条，上学时精神抖擞的扎在脖子上。我跟母亲一讲，母亲就犯难了，她说连买衣服的布票都不够，还做什么红领巾啊？第二天脖子上光溜溜的上学，我受到了同学们的嘲笑，老师还点名批评了我。在委屈报怨的情绪中，礼拜天下午见家里没人，我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拉出一个白布包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两个依旧鲜艳的红红肚兜儿！我欣喜若狂，当即就偷出一个，在村里老裁缝那里做了一条像模像样的红领巾。母亲收工回来，见我脖子上多了一条鲜红的红领巾，就纳闷的问我从哪儿来的，我说是用柜子里的红肚兜儿做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母亲打了一巴掌。母亲颓然的坐在炕沿上，说你咋这么不懂事呢？红肚兜儿的用处可大了，那是你的护身符啊……我无言以对，只能乖乖的听着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 关于红肚兜儿久远的零乱的记忆，似乎只有这么多了。后来成家立业，妻子生了一个宝贝女儿。她不晓得听哪个老阿姨瞎掰的，兴致勃勃的从商店里扯来一块红布，执意要给年幼的女儿做一个漂亮的红肚兜儿。我笑着说看来这红肚兜儿是国粹呢！竟然可以代代传承……妻不语，她握着一把玲珑的剪刀，在红布上剪着裁着，对刚刚踏入人世间的女儿怀有万般的疼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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