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雪是冬天的恋人的话,那么蝉无疑是夏天的恋人。雪有时候会爽约,有时候会姗姗来迟,有时候会吝啬得不像话,有时候又厉害得让人害怕,十足一个任性、高傲的公主做派;蝉不,她守时,热烈,与夏天相始终。是一个知性美女。北方的夏天,漫长而又躁闷,如若不是蝉来相伴的话,真要算是“苦夏”了。在我童年的夏天记忆里,蝉是主角。 摸罗锅 蝉在变成蝉之前,先要在地下“修炼”几年,修成正果后,才爬出地面,变成蝉。蝉做“地下工作者”的时候,叫蝉蛹,我们当地人叫它罗锅,大概是因为它的后背高高耸起的缘故吧。蝉做“地下工作者”的时候,隐藏得很深,极少暴露身份,相对来说,非常安全。蝉一生当中最危险的时候,是爬出地面,将要发生蜕变,获得新生和解放的前夕。 罗锅很丑,丑得大姑娘小媳妇儿小孩子都有点怕它。它很丑,却很美味。我小时候,家家户户都穷,一年也难吃上几顿肉。于是,摸罗锅就成了夏天雷打不动的“运动项目”。晚饭后,端一碗水,或拿个罐头瓶子,也盛上水,就可以去树林里守株待蝉了。说是摸,其实不恰当,罗锅或在地上,或在树上,看准了下手,一逮一个准。罗锅奉行“不抵抗主义”,不做任何徒劳的挣扎。放在水碗里,它施展不开手脚,爬不动,也变不了身。若是不管它,一会儿它就变成蝉了。蝉好玩,但不好吃,或者干脆不能吃。雨后的下午,罗锅急不可耐,会提前“登陆”。这时去摸罗锅,人人都可以盆溢钵满的。你若也是急性子,可以去罗锅洞里挖。罗洞洞眼小,有层浮土,用手抠出浮土,罗锅就束手就擒了。眼大的洞,十有八九是屎壳郎的洞,屡壳郎黑而且臭,见到了晦气。罗锅盐水泡了,拌上面,撒上盐,炸了吃,神仙也难吃到的美食。我们小孩子性子急,先在火上烧个尝尝。无油无盐,也好吃得很。 捉马叽鸟 在我们这儿,蝉也不叫蝉,叫马叽鸟,也不知是不是这样写,反正都这么叫。罗锅被人们逮住的还是少数,大多数都修成了正果,完成了华丽转身,蜕变成了漂亮能歌的马叽鸟。马叽鸟完全变了样,不仅清秀,而且灵敏。它站得高,望得远,你想逮住一个,比登天还难。越是不好逮,越是想逮。我们想尽了办法,用棍子捣,用网兜罩,用水枪呲,到底也没捉住一个。有时候也能在地上捡到一只,大约是病了,从树上掉了下来。 我们捡起来,如获至宝。用手指按住它的胸脯,它就高声唱起来。有的蝉很顽强,怎么按它的胸脯它也不唱,掐它也不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后来才知只有道雄蝉会唱,雌蝉打死它也不会唱的,这跟强迫公鸡下蛋一个性质。没有文化真是可怕! 够罗锅皮 捉不到蝉,我们只好拿罗锅皮出气。罗锅皮就是蝉蜕,金蝉脱壳后留下的壳。鲁迅小时候上学的三味书屋的后花园里也有,他和他的同窗们也够罗锅皮玩。我们够罗锅皮,既是玩,也是为了卖钱。据说那是药材。但很明显不名贵,够了一夏天,也卖不了几毛钱。村里的药铺也收,更便宜,几分钱,干脆不要钱了,落个人情吧。下次生病打针时,希望开药铺的老李下手轻点。老李也过意不去,送我们一个装药瓶的盒子,可以当文具盒用。罗锅皮在低处,一般都在树干上,伸手就能够拿到。稍高点的,可以找根棍子捣。反正罗锅皮不怕烂。小树上的罗锅皮,用劲一摇,就掉下来了。够罗锅皮很多时候是个借口,我们可以拿这个理由去田野里疯跑。罗锅没了,蝉没了,树上的罗锅皮好像永远也够不完。不过,到了秋天,我们的兴趣便转移了,都一股脑儿去豆地逮蚂蚱了,它的肉味之美也不亚于罗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