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不清，应该是大十几年不养金鱼了。不知何故，瞬间闪出再度养鱼的念头，又在偶然间发现这鱼还可以网上淘宝，品种多，品相好，于是瞬间就拍下了几条，又再瞬间抱回一个玻璃鱼缸，瞬间的瞬间，就有了这眼前熟悉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我不清楚为什么发生这些瞬间，但是，只要盯着悠游的鱼儿，瞬间，心田空荡，脑子也空荡。早已过了玩物丧志的华年，即便扬鞭也不好奋蹄，那就再仔细仔细看看这鱼，这水，这水中的气泡。 金鱼好，红灿灿的喜气，玉脂白般的纯净，红红白白地交集，艳而不妖，丽而不冶。我喜欢那个叫做珍珠麟的鱼儿，喜欢到睡觉了都想。想得最多的，就是那球似的鱼肚子，胖乎乎，肥嘟嘟，极致时，简直就似一个滚圆的太阳，从绛红到明黄到亮白，从心中升腾，分不清东西南北。它肚皮上的鱼鳞，一串串，一颗颗，又仿佛水光中闪动的珠儿，水珠，珍珠，明珠，晃呀摇啊，乐了眼睛，没了思想。 金鱼真好，不管是肉头肉脑背如虹的兰寿，灯笼般摇晃着的水泡眼，还是好像永远穿着婚纱似的蝶尾龙睛，只要是金鱼，它就美丽优雅，柔顺矜持，和蔼安详。它悠然的神韵，似乎是早就领悟了中华文明亘古不变的情感。它不吵不闹，不撒野，不纠缠，它静静地怡然自得在自己的水中世界，你可以意念，但不容亵玩，抓它，捏它，就叫你湿漉漉，黏乎乎，腥气犹如轻烟。 金鱼就是好，多少年过去，亦真亦幻难割舍。看看鱼儿，就仿佛看见了当年下磨溪潺潺的溪流，水清草茂，一对年轻的伴侣正兴致勃勃地捞着婀娜的水草，不顾身怀六甲，丽日当空；看看鱼儿，也仿佛看到还不知道什么叫金鱼的呀呀小儿，踮着脚尖趴在鱼缸边比划指点；看看鱼儿，还仿佛见到了当年露天阳台上自个儿动手砌出的水泥鱼池里，鱼爸鱼妈鱼子鱼孙成群结伴其乐融融盛况空前；看看鱼儿，甚至，还看见了自己的童年，那个小男孩跟着父母，在亲戚家后院一个大大的深褐色陶土水缸旁，睁着眼珠满心期待，找寻着碧绿浊水里时隐时现的金鱼，流连忘返。 鱼缸就摆在客厅，每次走过鱼缸，常忍不住回眸。鱼儿在游，一直在游。水缸里的水，是不会有奔流到海不复返的豪迈，也没逝者如斯夫的彷徨。只是，在净化器的驱动下不停地循环，自下而上，被吸了起来，又从上往下，流了出来，就仿佛我们曾经的那么多的那一天，正在从沉淀着的浑浊的时间深处，被莫名地捞起，滤过，清晰了，明净了，悠悠岁月里那许许多多的苦辣酸甜。 羲之在《兰亭集序》里写道：“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暗自怅然，想想自己年轻之时，曾有的那些挚爱，亦如摄影，也都早已经荒芜在了人生的路上，以致如今偶尔拍下的几张手机照，总是在全民皆是摄影家面前汗颜，汗颜。假如，沉睡里的喜好都被唤醒，那一定就不知老之将至了。 世间事，变化太多，变化太快。有时候，特别叫人匪夷所思。就比如金鱼也可以不辞千里网游他乡，又比如我对金鱼的幻觉，有时候是虚无迷离，有时候又扑朔心间。 金鱼美，真美，美得舒服。看看它，我没有一丝火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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