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离开家乡莆田华亭油潭村己近五十载了。我有时琢磨，莆仙话为什么把夏季常有的雷雨叫做“西北雨”呢？大概是这个季节的雷雨多从西北发生吧！今天，我借“西北雨”，记录一段儿时的经历，以纪念我的父亲。 我考上初中的那年，一天中午，天气十分炎热，太阳把油潭村下林生产队晒谷场蒸得冒了烟。我们几个小伙伴坐在屋檐下，一手打扇，一手拿着一根长竹竿，敲打着、吆喝着，防着馋嘴的雀鸟和鸡鸭偷吃晒场的谷子。大概下午两点多钟，我的父亲（时任下林生产队队长）和社员们刚刚下地，就见邻村的剃头师傅何大爷一跛一跛朝我们走来。他左胳肢窝撑着一根木拐杖，右手拎着一只工具箱。我赶忙搬个方凳让坐。他一边把拐杖靠到墙边，一边用手抹去脸上淌着的豆大的汗珠，和我们打招呼。 何大爷是仙潭村人，距我们下林约有三里地，因跛腿不能种田，选择剃头这个行当。他剃头动作很轻，又理得仔细，一个头要理半小时以上，遇上掏耳的，时间更长。他剃一个大人的头收一角钱，小孩减半。这一、二年，他每二十多天就要到我们下林一趟，成为我们的常客。 那天他还没理完第三个头，转眼就到四点多钟。这时，天空突然变了脸，远处隐约响起隆隆雷声。我们知道，这是“西北雨”要来了。小孩们大呼小叫起来，在家的老奶奶步履蹒跚，出来收起晾晒的衣服。我的父亲和社员们纷纷从地里赶回晒场，有的拿起扫帚把谷子扫成堆，有的拿簸箕装谷子往箩筐里倒，人挑肩扛，摩肩接踵，晒场一先忙碌。两只小狗不知何时窜了进来，在人群中蹭来蹭去，不时对着天空吠两声，吓着了躲在晒场旁拣食的小鸡。 大家刚刚把谷子收拾妥当，只见西北的乌云汹涌而来，在我们头顶翻腾、集合、下沉，四周黑暗起来。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云层，一声炸雷接肿而至，狂风夹着树枝、沙土和雨点直面袭来，“西北雨”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持续了近一小时。在下雨时，我也请何大爷剃了头。何大爷剃好我的头，见天色不早，便开始打扫散落地上的头发，收拾理发工具。他见屋檐瓦楞还淌着水珠，脸上露出愁容。这时候，我父亲过来了。他穿着短布衫，卷着高高的裤腿，打着赤脚，对何大爷说：刚才这场“西北雨”，“坑头底”到大桥头肯定不好走，我来背你吧！我知道这段路有两道狭窄的田埂，雨后全是泥泞，其中一段路边还是一道长期被洪水冲刷的深涧，平常人走起来都得十分小心，何况何大爷呢？见何大爷犹豫着，我父亲不由分说，背起就走，回头招呼我：国泉，你帮拿拐杖和剃头箱。 父亲背着何大爷在前面走，我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时，天空慢慢放晴，从西边云缝里钻出一娄夕阳，照在我父亲的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父亲大概背了一里多路，前方的路稍稍平了些。何大爷再也不让背了。父亲慢慢放下何大爷，叫我把拐杖和箱子给了他。何大爷理了理衣衫，对我父亲表示感谢：“不好意思，耽误您了”。“没事”，父亲微笑着回答。 我们望着何大爷走远后才掉转头。这时，太阳己落下山头，只有余光还把天边的云朵刻画得奇形怪状。不远处的木兰溪畔捎来一丝冷爽的风，我的心情忽然高兴起来，哼起小曲，跟上父亲的脚步匆匆回家。 两粒橄榄 双亲离开我们已近三年。每每祭拜双亲，我总是静静地端详他们的遗像。父亲是慈祥的，好像对眼前的世界没有丝毫的不满意。母亲也是安详的，神态自然大方，但令我触目深刻的是母亲那双眼睛，自然中稍稍透出一些严厉。看着她老人家的目光，勾起我对童年的记忆。 记得那是我读小学高年级的一个冬天的傍晚，我照常放学回家，透过满是烟雾的灶台，看到母亲把红薯生茧的表面削掉，再切块放到锅里，做红薯稀饭。“赶快帮我烧火”，母亲一声令下。我闻声把书包放在小饭桌上，小跑到灶脚里，把树枝团一团后塞进灶里。顿时，灶里的火炎了起来。就在我烧火的时候，不经意朝灶台一看，发现了新大陆。灶台上放着两粒甜橄榄。我不加思索就把一颗丢到嘴里，一会儿不过瘾，又把另一粒消灭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也许是母亲忙碌告一段落，瞧了瞧灶台，问我，刚才邻居送来两粒橄榄，是准备分给你和弟弟一起吃的，你拿了吗？我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大概母亲看我满脸的不自在，已猜出几分。“你到底吃了没有？”我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下母亲火了，“吃了就是吃了，为什么不敢承认”，目光十分严厉。我埋头无语。这时奶奶听到母亲的吼叫，从另一间赶了过来说：不就是两粒橄榄，何必那么歹（凶）！我听了奶奶的话，抹起眼泪来。这下母亲更火。“不是两粒橄榄的小事，而是老实不老实的问题，做小孩起就应该老老实实”。 母亲对我们兄弟姐妹的影响是巨大的。随着我慢慢长大，以后上学、务农、参军、工作，母亲的教诲一刻不敢忘怀：老老实实做人，实实在在做事。 愿父母在天堂也跟我们一样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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