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夏，一年中最丰腴的季节。单位前的公园里，那些花草树木，都把枝叶舒展到了极限。站在公园里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婆娑、鸟语花香的秀丽景色。每天下班，我都喜欢拐进公园，穿过公园的小径走一段路，再拐回家。这样，我就可以抽空让自己置身那一片绿色的海洋，最重要的是经过荷塘时可以顺便看看那一塘又一塘的荷花，想起小时候老家房前屋后的那两个荷塘。 那两个大荷塘，从我记事起就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它们都已经被填平，盖上了新房子。那两个荷塘，院子前是圆形的，屋后是椭圆形的。我喜欢院子前那个荷塘，因为一到春天，荷塘里会冒出许多小蝌蚪。到了夏天，荷塘里又会挤满翡翠色圆盘一样的荷叶，荷叶上开满粉红色的荷花。说是荷塘，其实只是房前一个碗状的大石窟，石窟中间有一个“凸”起的圆形大石块，石块旁有一小处旁逸斜出，呈弧形伸向塘边的小路，就像一个大大的逗号，把圆圆的荷塘隔开一段。人可以踏着这石块走到荷塘中心。荷塘里，水是浅浅的绿，水里的绿色植物，有水草，有芦苇，到了夏天，有荷花、有浮萍……无风时，芦苇和水草总是垂头丧气地呆立着；风来时，才会兴高采烈地展示它们细细的腰肢和舞姿。春天里，阳光明媚，不知什么时候，荷塘里会一下子冒出一些小蝌蚪，过些日子，小蝌蚪越来越多，它们像一个个黑色的大逗号，在荷塘里优哉游哉地游来游去，一旦受到惊吓，马上四处逃窜，或躲进芦苇丛，或躲到石块下。 盛夏时分，阳光毒辣，特别是中午的阳光，明晃晃的，一丝风都没有，整个世界昏昏欲睡，树上的知了，叫活了整个夏天，也叫亮了我整个童年。这时候，我和弟弟喜欢搬一把躺椅，放在荷塘边繁茂葱茏的相思树小树林下，从荷塘上偶尔拂过的微风，有着难得的凉爽宜人，我们姐弟仨经常午间在那里小憩。一年四季，每天晨昏，荷塘边、石块上，都会有邻家婶子或婆姨、姑娘来荷塘，或洗衣服，或挑水，大家一边“噼噼啪啪”地搓洗着衣服，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那时的荷塘最热闹，也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 每天下午放学，我都要赶紧回家，如果母亲在家，我就得拿起草耙、背上背篓，和同伴一起出去拾青，如果母亲不在家，就是去山上干农活了，我就得着手忙着做晚饭。待我做好晚饭，姐弟仨七手八脚把小圆桌、小板凳搬到院子里，紧挨院子的荷塘边，交错垒砌着八条长长石条，将荷塘围起来，我们把做好的晚饭、碗筷放到西边的石条上晾凉。暮霭迟迟，傍晚时分，一大早去造船厂上班的父亲和午后去山上干农活的母亲陆续踏着暮色回来，等待他们洗刷完毕，一家人就可以一边乘凉一边吃晚饭了。我家和叔叔家分家后，爷爷住在楼房中间的大厅和两边“后厢房”，楼房东边全归我家，西边全归叔叔家。对面的叔叔家也一样，围坐在院子东边，两家人的桌子遥相呼应。母亲和婶子关系好，是乡亲们嘴里一致夸奖的模范妯娌。每次炒菜，母亲都会多做一些，吃饭前先盛一大碗让我给叔叔家送去，叫“尝尝鲜”，来而不往非礼也，婶子也学母亲的做法，这样一来二往，两家关系愈加亲密无间。 我家背靠一年四季草木繁茂的“朝阳山”，屋后的荷塘就在山脚下。这个荷塘里的荷花比房前荷塘里的荷花稀少很多，水面上漂浮的大多是浮萍和水葫芦，但我依然喜欢它。因为它不在我家院子前，且比较僻静，调皮的我可以在荷塘边自由自在地玩，不受大人的约束。每一次，我和小伙伴耙草或是拾青（沿海老家的本地话，意思是去山上田野间拔些青草回来喂牲畜）完回家去，都要经过屋后荷塘边的小径。夏日的上午，水还是冰凉的，经过中午阳光的照晒，时近黄昏，那水已经是暖和的，我喜欢在那里歇歇脚。我先把装满青草的箩筐放进水里，一边用手拉紧筐沿，一边用手抖洗掉青草根部的泥土，然后，顺便洗洗手脚上的泥土、草屑什么的。勤劳能干的母亲，用石块和着泥土在屋旁搭盖了几间瓦房，里面养了几只猪和羊。洗干净的青草，回家后摊在场院稍微晾晒一下，把水分蒸发掉，就可以直接拿进羊圈给牛羊吃了。洗完后，若是吃晚饭的时间还早，就可以把这一段时间偷偷挤出来留给自己。那时，我最喜欢坐在荷塘边沿。有时候，只是静静地看一群群小蝌蚪，或在水里悠游，或是围着一丛水草穿梭；有时候，喜欢把脚丫轻轻伸进荷塘，吸引它们围着脚丫嬉闹，那感觉，痒痒的，就像亲嘴鱼，很舒服；有时候，我也喜欢把嫩藕一样的细腿悬进水里晃荡，沉静的水面被我的细腿撩出一阵阵“哗啦啦、哗啦啦”的水声，它们轻轻吻一下我的脚面就缓缓退去。夕阳温暖美好，把她的裙摆慵懒地摊在水面，打在我从头顶倾泻至腰间的瀑布一样的黑发上，显出好看的栗色；打在我雪白的腿上，给我涂上一层泛光的奶油。我不停地摇晃着双腿，想把落在腿上的阳光抖落到水里，但最后总是阳光不想逗我玩了自行离开。有几次，看见大白鹅从芦苇丛中钻出来，向我游来，脚掌在水面划开一朵朵涟漪，似乎从时光深处远道而来，只为了陪我一起临水沐浴一段余晖。那一刻，恍惚间以为时光可以为我停下来，或是听从我的意愿放慢脚步，轻悄悄地温柔走过我的童年。 正是绿肥花艳的日子，老家房前屋后那两个荷塘若是还在的话，想必那塘里的荷花也是穿红着绿、引颈翘首的，就像老家那些倚门远眺的老人一样在盼望游子归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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