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秋清晨,夹漈山下。车缓慢盘旋而上,穿过半山腰的枇杷翠林,驰经朱熹访山下马之亭,一股久违的气息愈来愈近了。摇下车窗,一阵清新自然之风拂来,吹落身上俗尘,顿觉清醒。眼前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是了,那西陆蝉声,松风低吟,草堂依旧向南静卧。胜迹殿旁,龙泉滴响;洗砚池边,修竹左右。郑寅有首诗更能绘其佳境:“地坦一区石,山高两漈深。弓旌已陈迹,泉石尚余音。若不登兹境,何由见古心。遗编湮没久,思与共追寻”。与书友们此行,正是“即登兹境,亦寻古心”之意。 时光回到二十九年前,也是七月,时值志学之年,我随伯父挑着工具和米盐,爬上夹漈山去修缮草堂,两个小时的路程在当时是不算长了。在草堂的日子里,我除了“斩麻根,拌泥灰”,偶尔烧火煮饭,有时傍晚时分会到占星台“夜观天象”——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有时也会到晒书石上四脚朝天,想想郑公是否会落下几本书,让我聪明花开。到了晚上,夜寂山幽,师傅们因劳累鼾声四起,我却好奇难眠,思索着郑樵平时是如何“风晨雪夜,执笔不休,厨无烟火而诵记不绝”?那个传说中的鲤鱼娘是否还在为他洗笔研墨?还有胜迹殿中的那副“三十年不下山度量包罗天地,五百部着书曾诣阙精神贯澈古今”对联书法,秀丽端庄,厚实简朴的风格是如何写出来的……,显然那段时间,郑樵公并未化作仙人点拨与我,只有当时我那天真可笑和异想胡思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些事情当时觉得平常,现在想起来还是那样回味。从前的小路想必已杂草丛生,荆棘满地,行人不再。和其他风景区一样,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公路直抵龙潭,此举虽方便了游者,却惊扰了圣地。有多少隐山因此不再是隐山,隐士也早已公之哗然。矣,只有知曲径才能通幽,知房深才有古境!值得庆幸的是,与其他商业风景区相比,这里没有游人络绎,商贩成群,灯红酒绿,诸声嘈杂。相反还保留了“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之貌,与郑樵公自述的草堂还有几分尚存,“斯堂也,本幽泉,怪石,长松,修竹……,时风,夜雨,轻烟,浮云,飞禽,走兽……”,只是现在茅屋换成了一座瓦房,陋壁增添了现代翰墨罢了。如今,“夹漈草堂”已经悄然不在新“莆田二十四景”之列,许多游人也是慕名而来,却失望而归——房屋两座,何堪一游?素不知此景只有用“心”意会,才能见到古心,才能得到佳境。让草堂保持原来的宁静吧,让“无尘山房”还是那样一尘不染……曾经多次在梦中看见一位白须老头,守在草堂边,白天净扫落叶;夜晚卧听泉声。闲时读书养志;静里提笔欲书。偶与二三子,对酒与鸣琴……,唉,想多了!不知觉已日高正午,蝉鸣愈噪,该下山了。车亦缓缓而下,尘土又将重来,我心里还想着那条蜿蜒的小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