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路过小区底层一户人家,总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两眼。 里面住着一对白发夫妻,与底层别户人家不一样的是,他们将几平米的阳台内外打理得生机一片:用几竿竹子搭起简易架子,春天时嫩芽绕了一圈又一圈,不经意间夏季已是丝瓜、苦瓜抢占新闻头条;架下花草一盆盆,盆上花事纷繁,蜂围蝶阵,不知道牵引多少目光盘旋;笼子里不知名的鸟儿忽上忽下,扑腾翅膀,偶尔啼啭清脆声音,让人疑心置身林中。 晴天时看见男主人拿一喷壶浇花,举手投足之余,看看正在洗衣服的女主人,轻声细语聊着什么。女主人洗洗刷刷之后,晾晒些花生、黄豆之类的农作物。雨中经过,可听见电视里莆仙戏“咿咿呀呀”声,隐约可见纱门内夫妻俩并排坐在椅子上。 我总想谁家孩子想得真周到,给老人家买房养老选择小区底层,不用乘坐电梯,不用爬楼梯,省却隐患。若能像这对老人家一样,在许可的范围内,有心经营花草,亦可成为小区一景。但是想想好像这种风景存在卞之琳《断章》中“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对立辩证关系,小区里人来人往,小院中夫妻俩相依,都是生活在各自世界中的彼此,没有一点交集。 上班的日子紧巴巴的,时间在电驴呼啸于单位与小区地下库中匆匆过,不知不觉已走到清秋。也有一段时间没经过这个小院了,周末时看见小小的院子里依旧草木葳蕤,花团锦簇。菊花已经零星嘟起小花苞,就等霜降绽放。白色的茉莉花似乎在昭示着日子可以素净、淡雅。鸡冠花隐去夏季的盛艳,种籽争相黑着脸别在冠上。将近两米高的佛手树上,绿色的果实躲藏在绿色的树叶间,形似几根手指合拢,安详的模样让人惊叹造物主的神奇以及命名者丰富的联想。 回来时,我惊奇地发现小院里多了几个老太太,看样子也是小区里的,在转身就能碰个头的空间里,她们和女主人高声谈论着什么,想必相识很久了,爽朗的笑声响起,小院空间仿佛无形中拓展了许多。最美不过夕阳红,这种场景很容易让我想到农村里几个老太太凑在一起家长里短,话题琐碎,场景温馨。 我有多久没回乡下了,两个月,三个月,或者半年了?不长的距离,为什么感觉很遥远?我在忙碌些什么,一个小小的借口就足以浇灭回乡的火苗?寒来暑往,始一反焉,我比愚公移山还要麻烦。 小院的景与人让我在林立的高楼间,在接踵的人群中,让我浮沉的心有了些许的安顿。 每次经过时我都问好老人家,渐渐地,我和老人家熟悉起来。 一日晚饭后散步,远远看见小院灯火辉煌,张灯结彩。走近了第一反应就是家有喜事,人声鼎沸,好生热闹!院子外围两张桌子前已经坐满了一些老人,匆匆瞥过,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小区里的住户,其中一个是我家楼下的张奶奶。她告诉我,女主人因为小儿子美国留学归来,请小区的老姐妹、老兄弟一起加餐庆祝,所有的菜肴都是老姐妹自己准备,自己煮的,简简单单,可口养生。说话间,男主人出来以水代“酒”,招呼我一起坐坐,图个热闹,眉宇间,尽显亲切。觥筹交错,祝福声声,其乐融融,我一时恍惚,仿佛参加乡间酒席,眼里心里装下的是浓浓的乡情! 又过了些天,我看见老爷爷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宝宝站在鸟笼前逗鸟,我大声问候:“大爷,您孙子吗?”不等老爷爷回答,纱门推开,老太太牵着另一个宝宝出来了:“五楼亚春家的两个孙子啦!”原来是亚春上市场买菜,托放两个孙子给她。“茉——莉——花”老太太一字一顿地教大宝宝识花,“茉——莉——花”奶声奶气的声音随后接来。 鹤发,童颜,邻里,小院,当这些温暖的词语浮现在我脑海时,我知道,当多数人从乡村融入城市,假若没有摒弃淳朴与诚挚,其实城市与乡村之间没有距离,至少这个清秋,不冷落。 而我,还等什么闲暇回乡?村头,奶奶的身影已站成一棵亲情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