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庞大的波音787渐次拔高飞离北京时，我透过弦窗俯视京城大地，刚刚还是鳞次栉比的栋栋高楼，转瞬间就好似成了一个个火柴盒，很不起眼地散落在了我的眼皮底下，穿行在大地上人们，就更是看不见了。高升的感觉很惬意，可以秒杀你脚踏实地时的许多认知，可是我天生缺乏想像力，任凭飞机飞得再高，俯瞰得再多，也憋不出半句豪言壮语，更找不着“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浪漫情怀。而刹那间，脑子里倒是跳出一个奇异的念头，就觉得，芸芸众生怎么就这样的渺小了，小得都不如钻进火柴盒里面的一只只蚂蚁。北漂的人，可以壮志凌云鹏程万里，可是，倘若豪迈到了高入云霄时，不就如同尘埃一般，飘渺得寥无踪迹。
　　此行北京，目的明确，谋划准备的时间虽有点长，也有点繁琐，不过这是我乐意去做的一件事，一件可能是有意义的事。五天的行程，满当当地有味。刨去头尾，三天跑了4所北京的中学，虽可能只是牝牡鹂黄，但终究是进了京城的校园，会过了京腔京味的老师，多少有一些深深浅浅的交流碰撞。其中，一六六中学留给我的音画尤值回望。这是一所有一百五十年的老校，是京城最早的女子学校，也是冰心的母校。如今的学校到底如何我并不完全了解，但原先约定只一个多小时的座谈，竟然从2点整一直进行到了5点多，老师的守责尽职，是我所目睹耳闻的。正如她们的校训提倡的那样，博雅，是她们的追求，同时更化成了她们自身的素养和品质。她们对阅读有深刻的认识和不同层面不同角度的推动，她们视文学素养为塑造学生人生底蕴的重要组成，她们将同事之间互相荐书当做一种习以为常，她们提倡融合自主实践的课外阅读观念，她们推崇多元多维度的课外阅读评价方式。三个多小时，老师们始终专注如一，没有丝毫倦怠敷衍，时不时，就会闪烁出智慧的光芒，实在是让我感慨良多。想来这大概就如她们所言：也许阅读让她们的内心世界丰富，也许她们在阅读中快乐。
　　读书原本是可以快乐的，也可能是自觉的。假如语文不用中考高考，假如我们的学生不要读那么多的学科做那么多的练习；假如没有新媒体近乎颠覆的冲击，假如没有影视动漫游戏的勾魂摄魄；假如书中真的夹有黄金万千，假如书中真的能跳出美女帅哥……其实，再多的假设都不是理由，不管世界多奇葩，不管现实多无奈，作为能够为孩子一生奠定人文精神素养基础的语文老师，就必须直面现实，担当起兑现课标理念的责任，真正地让孩子少做题，多读书，读好书，读整本的书！我们看到的这几所北京学校，他们无不重视课外阅读，无不把阅读当做是影响孩子一生幸福的事，他们通过各自不同的方式，殊途同归地实践了他们推崇读书的理念。

　　                      二
       此番进京，我们的落脚点在王府井大街。此地周边尽是京城的老街区，我们得闲就信步市井转悠胡同，多少也有了点片断的自在从容。可是，听说中的四合院都哪儿去了？那一扇扇紧闭的大门，红彤彤地诱人，我们只能窥门墙而不入。里边到底是怎么个格局又生活着怎样的人家？而那敞开着的院落，从门口就已经能觉出它的异样。进了几户人家，逼仄的通道曲径但并不通幽，无规则搭起的建筑物早把空地挤占，原先的四合院全然不见了。大概是没到饭点，院落里边鲜有人见。抑或一些老北京的生活也并不容易，忙着生计，蜗居一隅，还得时不时让人当作景观猎奇观赏。气恼，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左右赫然发泄：我院不是钟鼓楼，往来过客任意游，私闯民宅犯国法，包公若在斩你头。我院无风景，君勿往里行，私闯民宅院，拨打一一零。如此告示有点难看，话语也有点骂娘，但贴贴白底黑字的纸片，也许就是底层百姓不堪负重而能够采用的最直白的抗争方式。
　　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慕名寻迹，只好据度娘介绍按图索骥，走马灯似的浮光掠影了南锣鼓巷和前门大栅栏。然而，除了琳琅的商铺和攒动的人头，很难感受到历史的印记和世事的久远，老而不古的建筑显然是新造的赝品，要是不叫卖些诸如“稻香村”“双皮奶”之类的北京吃货，还真就和全中国到处都是的古街老巷没什么区别。北京街头那么多的曾经，在重建或修葺之后，就没有了曾经。历史，是我们脑子里的许多恍惚。今天人们的理念，已经由表及里地改造了古代文明，不管如何模拟再现，即便想极力彰显出曾经的斑驳苍老和远古的深邃迷离，也仍难免充盈着新鲜的空气和奔涌的现代气息。
　　始终没能寻到胡同的幽深，感受下四合院的温馨，多少有点小遗憾，而一直想坐坐人力黄包车，也没如愿以偿。回家了，只好自己安抚自己：无论是胡同、四合院还是黄包车，那都是老北京从容闲适的所在，就凭我们现在这匆匆的脚步，大概是再也找不到它们在哪儿了。
　　                           三
       当然，愉悦的事儿更多。比如有书局郭老师的友情帮助，比如在酒店大堂或电梯内外就能够频见眼睛大大鼻子高高脸蛋嫩嫩的洋娃娃，比如不用挤地铁就可以在天安门城楼前三步一莞尔五步一再现，比如吃到了比早点摊位上好不到哪的庆丰包子和比全聚德差不到哪的四季民福烤鸭。最值得叨叙的比如，就是能碰上法国香榭丽舍管弦乐团的演出，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其实，我对交响乐并不很了解，只是和音乐有一种本然的亲近，所以对音乐的种类也就来者不拒。而且是到国家大剧院去观赏，就更没有道理不欣喜了。当我来到国家大剧院时，夕阳刚好西下，逆光远望过去，红霞如染。巨蛋形状的大剧院在金波漾漾的水面上，以特别流畅的弧形线条舒展起来，不仅仅刺激着你的视觉，更是撩拨着你内心的一种念想。我急着想进到它的里边，可是绕了大半圈的湖水，却找不到它的入口。原来，入口和通道皆在水下。据介绍，剧院往地下纵深32米，是北京最深的地下工程。
　　这样的剧院才真正配得上叫大，不仅仅在规模，更重要的是，在演出的顶级水准。菲利普·赫尔维格率领的香榭丽舍管弦乐团，以其最古典的方式，为我们呈上了原汁原味的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一开场，熟悉的急促的“命运敲门”旋律就直捣心窝，半个小时四个乐章，随着音乐的波澜起伏和主题变奏的反复出现，我的神魂就一直为之飘摇。说实话，我没有去思考乐曲中所流淌出来了痛苦与欢乐，犹豫与抗争，失败与胜利。我只是愉悦在旋律当中，愉悦于乐队中诸般乐器不同音色不同气质的和谐交融，隐约间感受到乐段所要表达的某种情感，或许有，或许也没有。但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聆听这伟大的音乐时，你的耳朵，你的心脏，甚至你的四肢，都要觉得快乐。现场的乐感和气场，实在是任何音响和唱片所无法比拟的。
　　对于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恩格斯曾经在给妹妹的信上这样说：“要是你还没有听过这部壮丽的作品的话，那你这一生可以说是什么音乐也没有听过。”我很得意于伟人的这句评价，终可以笑盈盈地宣告，我听过音乐。
　　北京迷人，有太多的诱惑。所以，房价再高，有人扛，人口再多，都愿意去挤。我也不厌三番五次地游走，虽然每次都走得形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