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老家,曾经的田园风光,曾经属于偏僻山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曾经的村民百姓,勤劳淳朴;曾经的层层梯田,尽显山区特色:质朴,单调,原始,极富层次感。层次感也是种美。田地里,田埂上,田后垅(即田后壁),收成之后转“节季”(莆仙方言,别以为我颠倒了词语),村民们靠双手净化它,美化它,描绘它,让田园风光一年四季如诗如画。 曾经的田园,尽是梯田,层层叠叠,弯弯曲曲,大块小丘,毫无规则。上层下丘之地,有着高低不一的田后壁。后壁,大多用溪滩上山坡上的卵石和碎石堆砌起来的。有的一米多高,有的一人多高,有的要垫着脚跟才能上去。卵石缝里,长满花草荆棘,是一道靓丽的百草园。这些花草,有可食用的野生金参花、小橘子、番石榴,甘甜可口;也有可药用的白花蛇舌草、车前草、旱莲子之类,消炎、解毒、化痰。显然,更多的是说不清名字的野草。转“节季”时,村里人总要认真地将田后壁清理一番。动不了锄头,也动不了铁铲,只好用手拔,添上一把尖刀用于刨根,加上一把柴刀用于披荆斩棘。杂草要拔干净,棘手的是荆棘,必须小心。芦苇锋芒,根深蒂固,要揪住根部用力拔起,也要预防过分用力崩塌了石壁。田后壁常有鼠洞,鼠洞里可抠出一大把稻穗甚至花生来,是鼠辈们的储备粮。俗话说“老鼠顾后接(后路)”,就是它的本意。两只手不小心被划伤,习以为常,不足为奇。村民们拔去的是穷根,祈盼的是来年丰产。为了防止水土流失,村民们曾经想方设法平整落差小的山地,改造梯田,加固田壁。 曾经的田园,曾经的庄稼,需要肥料,特别是土杂肥。“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村民们就用田后壁剔除下来的杂草,加上收成后的稻根(俗称稻头)烧火土。村民们先把地里的稻根拔掉,用长柄的锤头敲砸稻根,连根拔起。晒干后,连同地里的其他杂草,加上干稻草,一并作为烧火土的原料。须选择干燥的地方,用锄头整理成个圆形地盘,先松土,视地盘大小以及原料多少,铺上一层较厚的呈圆锥形的杂草,接着均匀地把松土撒在杂草上。再撒上松土,而后再铺上杂草,再压上松土。如此一层层地重叠“加压”,圆锥形的土堆犹如一个隆起的巨型烤面包。松土不可将杂草填没了。最后,捏着一把干草,引火,绕着火土堆点火。浓烟升腾起来了,一股夹杂着土烟味的浓烟随着山风飘荡。山野上的一缕缕浓烟,汇合着村子里农家屋顶上的炊烟,袅袅上升,在夕阳的余晖中,在晚霞的天空中交织。原本要是番薯地,我常常翻寻些遗落的地瓜,埋进火土堆里烤熟。那烤地瓜和街道板车上贩卖的一样香喷喷、软绵绵、甜滋滋。地里,哪个角落还有垃圾杂草,全都捡来,塞进火堆里。如此这般,算是名副其实的扫地。待到麦苗长到尺把高了,那些烧火土地盘的麦苗,长得特别旺盛,绿油油的高出一截,如一盏特大的凸出“碗糕”。村民们烧去的是杂草,换来的是丰收的喜悦。 曾经的田园,纵横交错着一条条田间小路(俗称田埂)。田埂是这块地与那块地的分界线,也是这家责任田与那家责任田的分界线。一条条田埂就像一道道低矮的篱笆,把整个山村的梯田网联起来。插秧季节,一块块灌满渠水的田地,犹如一块块无规则的玻璃,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在山风吹拂下波光粼粼。让山泉水浸泡一段时间后的田地,经过翻、犁、耙,还有一道工序是翻新和加固田埂。翻新田埂务必首先铲除田埂上的杂草。田埂原本就是瘦小孱弱的,锄草时既要用力又要小心。涂抹田埂,便是从沉淀了的水田里捞起稀泥,涂在田埂上,又将涂在田埂上的稀泥刮平。这些稀泥,太稀了粘不住,太干了会干裂。涂田埂是门技术活。村民们手中的锄头,就像泥瓦匠手里的瓦刀。涂抹过的田埂,就如熨斗烫过的长布条,平展、透亮。有经验的老农,涂得又快又平整。双脚踩在水田里,还怕什么蚂蟥呀、水蛇呀、蚯蚓呀、蚂蚱呀?脚踩水田,汗流浃背,换来的是修葺一新的山村美景。如此一道道田间管理,等待的是大家赶来抛秧插秧的繁忙景象。水平如镜的田园很快就换上了翠绿的衣裳。 秋高气爽,漫山遍野的金黄稻谷,随着微风摇曳起伏的蔗林,还有那流水潺潺的小溪流,构成一幅“山野之秋”的山水画。“衣食须得自料理,躬耕不会白费力。”待到白日依山尽,你会真正领略到人称古代第一位田园诗人陶渊明“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美妙意境。 曾经的田园,曾经的风光。如今的田园,如今的老家,不再偏僻遥远了。“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濑榜路早已从村前穿过,高速路就在村前环绕。曾经的田园,如今梯田依旧,层次感愈加分明,虽不比广西桂林龙脊梯田和福建尤溪梯田那样有名气,却也是一道值得观赏的山野景观。曾经的田园,如今的村庄,依旧是一辈又一辈居住在那里的父老乡亲,那些勤劳勇敢、民风淳朴的父老乡亲,他们跟随着时代的步伐,将原本贫瘠的田园创建为舒适宜居的幸福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