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净几,笔墨精良,实乃人生一乐。前几日我也托朋友从网上买了个鸳鸯铜墨盒,虽是无传承的仿古工艺品,仍令人爱不释手。 铜墨盒始于清中晚期,盛行于清末民初。它的产生,见证了一段美人怜惜书生的真挚情愫。据赵汝珍《古玩指南》记载:“相传一士人入试,闺人以携砚不便,渍墨于脂,盛以粉奁。”因为爱,让这一女子的闺房物成了男子赴京赶考的必备品。同治年间的陈寅生抓住了这一商业契机,首次将精湛的铜刻工艺刻于墨盒,再加上它做工精致,图案清新,故风靡一时,成了晚清文人雅士的最爱。 我购置的这方铜墨盒,款式中规中矩,盒盖与盒身闭合得相当紧密,无一丁点儿缝隙,不受潮不水侵,用以盛放墨块还真是不二之选,只是女子若要打开倒得费些气力。盒盖上浅浮雕两只鸳鸯,我便自作主张称它为“鸳鸯铜墨盒”,四周兼辅雕水中荷,估摸是“鸳鸯戏水”之意。看着这方墨盒,私心猜度:古时女子交予“士人入试”的“粉奁”定也是这番模样吧? 如今想来,这真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妻子。张爱玲在《十八春》里也为我们刻画了这样的一个女子。顾曼桢得知世钧要回南京老家,吃了饭便匆匆赶到世钧的寓所,替他再次收拾衣物,看桌上有闹钟,便问其明日几时的火车。世钧说是七点,曼桢拿起闹钟,把它拨到五点后,试问世钧五点是否来得及。“那轧轧轧的声浪,反而显得这间房间里面的寂静。”张爱玲用她通情的笔触让曼桢的思念有所依托,一个女子的柔情便在那凌晨的闹铃中滴滴答答开来。 冬日寒窗下为爱人粘胡子也成了金庸小说里一位女子对男子的寄望。《雪山飞狐》中,胡斐为了混进敌人的阵营,程灵素为他易容。文中写道,那日凌晨两人端坐窗前,程灵素拿起僵硬了的一条条头发,用胶水给他粘在颏下和腮边,直至红日当窗方才粘完。胡斐拦镜一看,甚觉威武,心中大喜,“二妹,我这模样儿挺美啊,日后我真的便留上这么一部大胡子。”这是一个男子对女子心灵手巧的赞美,也成了一辈子的承诺。多年后,当我们在寒冷的辽东玉笔峰再见到胡斐时,他“满腮虬髯,根根似铁”,正是当年那位平凡的女子为他设计的模样。是否此时他才怀念破屋纸窗下的那日凌晨?读懂一位深爱他的女子往复于颏下和腮边的不舍? ……一盒一钟惦念一生,一丝一根半世情深。古往今来,女子情态千千万,却总能于细腻处见体己,于无声处还坚韧。我似乎明白了为何晚清墨盒文人争相竞买,想必这墨盒里藏着女子对爱人的万千缱绻。不知前面士人是否高中?也许并不重要,有这样的一位好妻子,我想,黄卷青灯下蘸墨掭笔都会心生暖意吧。 此时,灯下看墨盒,轻摩慢挲,心物同醉。此夜,墨中看女子,柔情侠骨,如影相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