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镇惊现唐书法家怀素真迹?!”怀素是与李白同时代的狂草书法家,与草圣张旭并称“张颠素狂”。怀素的笔迹会出现在东南沿海一乡镇? 石刻出现在木兰溪中段的溪畔巨岩上。四个繁体大字,每个半米见方,体在隶篆之间,笔划宽粗杂沓,平时不上漆,字迹难辨,认字就成了猜谜。年轻人不知道是古人刻的,常常从左往右读,越读越糊涂。多数人只识“镇水”二字,其余靠猜,结果是无果。水平高的认出“云镇水”三字,剩下的首字与简体楷书差异甚大,给本字典你也无从查起的。于是不了了之,留下悬案……多年后,一个华亭通顺口说出“兴云镇水”时,我才茅塞顿开,哦,正是这四字!那么这又是什么年代,什么人写的?书法家像是故意设谜一样,偏不留下时间。落款倒有,是两个模糊的小字:“口素”。大概是上代村里好事者刻下的吧,大家只能这么说说。请教华亭通,他也无法确定,只说落款“怀素”,可能就是那个唐朝书法家。要是唐大书家的话,那这个谜也太有级别了!又数年,石刻引来了市里的记者,记者则引来了本市的老书法家。书法家说,从怀素流传下来的作品中还没有发现楷隶书体,目前也不能判断是不是怀素写的,只能说“可能性很大”。权威都说可能性很大,那就等于说“是”了,而新闻又以“惊现怀素真迹”入题,结论就惊人了——盛唐大书法家!一千二百年前!这一惊非同小可,了解莆田历史的人懂得,盛唐时莆田尚未大开发,怀素死后莆田才有人首中进士,又有谁能结识既狂且醉的怀素,并请来这位大家的墨宝?难不成是传说中唐玄宗爱妃的江采萍?不究不疑,有了怀素,引出更大的悬疑。 偶然跟一个本土中年画家通电话,画家话题一转,突然骂起老书法家,他说,我们从前在石头边长大,村里也有老人说过,石刻的作者是“襄素”,蔡襄和王素,“襄” 和“怀”的繁体字接近,就被想当然地认作“怀素”。一语惊破梦中人,高手原来在民间。我忙上网查询,得知,王素与蔡襄同为北宋有名的“四谏”, 二人是好友。莆仙人蔡襄是被《宋史》推为“当世第一”的北宋大书法家,王素的书法作品也留传至今。继续查询发现,本土文史专家许元松已对蔡襄、王素共同考察木兰溪并留下“兴云镇水”石刻一事有了详述。蔡襄一生重视水利建设,在泉州修有著名的万安桥。我稍微算了一下,木兰陂在蔡襄去世前三年创建,蔡襄余年恰好在故乡,他有否参与木兰陂的筹建,我不太清楚,但他情系水患频繁的母亲河,关注建而复毁的木兰陂,则在情理之中。作为当朝名臣兼大书法家,和朋友王素在此留下笔迹并共同落款,说得通啊。摩崖石刻的谜底,似乎揭开了,而“兴云镇水”四字,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石头挡住洪水,扭转其流向,可谓“镇水”。“兴云”呢——兴起云雾——石头非山头,高出溪面十米而已,能兴云雾吗?钱四娘在附近筑起木兰陂后,拦溪成湖,水雾大增,“兴云”作为艺术想象,也未为不可。木兰陂毁而复建,时人坚贞接踵战狂澜,终于建成媲美都江堰的木兰陂,南北洋得到稳定的灌溉,兴化平原自此成为粮仓,莆田一域从此崛为名邦。其时兴化大地,“三紫凌云”,“壶公致雨”,可谓风起云涌,“兴云”,有了时代的内涵。大石头下,木兰溪道也升级为水上干线,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还能经常看到仙游的船只运着大水缸顺流而下。飞涛庙前成了木兰溪上主要码头,古华亭也依附码头成了港口集镇,连接莆仙两境的木兰古道也是车来马往。大石头“兴云镇水”,使溪畔的华亭村成为了本地的中心。 站在大石头上回头注视“兴云镇水”的石刻,我不敢说,谜底已彻底解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