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郑樵》一书,便与郑樵结缘,不时想着郑樵的亊。参观郑樵遗迹,更是急不可待矣。遂于今年清明节赴白沙瞻拜了郑樵墓,目睹史学大师安息的天国,气势宏大,保护完好,不尽欣慰。由衷点赞当年邑人名相陈俊卿,迁墓白沙,方便后人赡拜,实乃明智之举。 今年五月,适逢郑樵故里纪念馆筹备组举办文化活动,遂搭车前往白沙,考察郑樵的遗迹,参观心仪已久的郑樵夹漈草堂。 春光和煦。借助现代发达的高速交通,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郑樵故里霞溪(今名广山村)。遥想当年郑樵姑苏扶柩、访书东南,以及后来进京献书、宋高宗召见,曾经三番五次顶酷暑烈日,冒严冬风霜,登攀跋涉于莆广(业)古道上,一步一个脚印地奔波于征程中,仅此一程就需两三天时间,备尝征尘之艰辛。郑樵在治学着述中所表现的勇敢顽强、坚韧不拔精神,如出一辙。 笔者几年来搜阅郑樵的历史资料,对郑樵“山林三十年,着书千余卷”的传奇式治学生涯,形成了思维定势。总以为郑樵的生活环境,必定是高山回环,老林荫蔽,深邃清幽,人迹稀少。不意到了霞溪郑樵故里,呈现眼前却是大溪奔流,平洋广阔,满目苍翠,一派生机勃勃。美哉霞溪!堪称地灵人杰之乡。正是这块灵性宝地,养育了一位史学巨匠。 故里青年画家柯春新热情为我导游,虽未尝谋面却一见如故。原来他正受托为郑樵故里纪念馆绘画郑樵标准像,及郑樵故事壁画。为此广搜史料,研究郑樵历史背景,构思创作,故有共同话题,亦算是郑樵的缘分吧。 此行目标是参观夹漈草堂,安排在下午,故上午就近考察郑樵故里周边的遗迹苏洋陂。这是一座溉田六七百亩的古代水利工程。系苏氏夫妇创建,约于宋熙宁、元丰间,由郑樵父亲、太学生郑国器兴资重修,里人立祠纪其功德。有资料称这座小颛祠仍在,故欲一睹为快。 小柯可谓熟门熟路,穿越村间小道后,沿着溪岸小路向苏洋陂进发。由于路况不佳,颇费脚力。正巧遇一当地老乡,充当向导,顺利找到了小颛祠。 这是座类似小土地庙制式的石构小石庙,不及一人高,匾额“小颛祠”三字,左刻“皇清光绪甲午(1894)王春吉旦”小字。可知此庙为清建筑物。庙正中石壁上镌刻“倡筑苏洋陂苏公神位”,左右分列“重修郑国器先生神位”“同筑陂苏太母之神位”,左右门柱镌刻对联“报食陂田兴决水,功崇石庙永依山。”表明此庙是专为苏洋陂倡筑者苏公夫妇,及重修者郑国器先生,拦溪蓄水溉田报功而建立的。 明周华《游洋志》载:“苏洋溪陂,在县西广业里。宋太学生郑国器鬻己田,饶石柱障水开渠,计溉田七百余亩。乡人德之,每亩田出谷一斤以补前田,今子孙世世收掌为香灯之需。洋头有小颛祠在焉。”(卷一《陂志》)向导老乡亦说,小祠原在前方陂头处,因水毁而一迁再迁至此,显示里人敬贤情深。此庙虽非宋明古建,然距今亦有一百二十余年。按国际惯例,超过百年即为文物也。小颛祠为莆田县第三批文物保护单位。 苏洋陂距此仅一里外,欲一鼓作气前去探看旧址。无奈溪岸苇草丛生,无路可寻,时有泥坑之陷,不敢贸然前行,遂于几十米外驻足,极目眺望。时逝物非, 眼前的苏洋陂,已非千年前苏公石垒的溪陂,而是一座由多组拱式坝墙构成的新型堤坝,拦溪屹立,长约四五十米,高约二米,甚为雄伟壮观。溪塘满蓄,碧波荡漾。溪水溢坝流淌,飞珠喷玉,瀑声不绝于耳,构成一幅天然的有声风景画。壮哉,苏洋陂! 据厦门大学郑樵历史调查报告,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水毁后,旧陂残址犹存40余米,宽约4米。惜陂头右岸的石碑已被山洪冲走,残址亦难以探寻,否则可以破获古苏洋陂的历史奥秘。不过,我们依然可以从现代的陂坝规模,推想当年苏公石构溪陂的原生形态。 日近中天,沿着溪坡灌水渠返回。一路上,水渠蜿蜒,渠水清碧,顺势自流,绕村而前。左侧,大溪奔腾,前方是大片翠绿田洋,白鹜摇翅翱翔,悠然自在。山野虽然静幽,却一派生机勃勃,令人心旷神怡。心想,这不正是苏洋陂千年长流不绝的福泽吗?由此亦显示当年苏公拦溪筑陂壮举的远见与气魄,及其跨越时空的巨大贡献。 回村后,参观号称郑樵故居的古厝与日月井。古厝不古,亦非郑樵后裔之物。1962年厦大调查所见,面积约有七八百平米,只见断垣残瓦,成为放牧牛羊的青草地。据《郑氏族谱》记载,此地郑氏宗族宋末已迁至附近的萍湖村,以致故宅遗址湮灭无存。现有古厝,系现代改建的大姓祠堂,并无太高的历史文物价值。路边荔树下的两口石井,则是货真价实的千古文物。《游洋志·宅志》载:“宋夹漈先生郑樵宅在广业里霞溪,门前有日月井。”现已被土所覆盖,不见井水,仅露一圈井口围石。日月井乃是郑樵故宅遗址的实证,弥足珍贵,亟待整治,加强保护。 古厝(郑宅)左侧,便是广业书院,与夹漈山遥遥相望。旧志载,系清乾隆二十年(1755)邑庠生林廷擢,率监生郑户、方维兰、岁贡林梦松同例贡郑天和、武生范明星、监生陈集星、陈拱星、林奋鹏、潘书、陈丰仪等重修。《游洋志·书院志》“广业书院”条重复记载,并均将书院与郑樵故宅混为一谈。 其实单以日月井的位置便可推测,先有郑宅而后才于其南新建书院。据《重修广业院碑记》载,书院创始于乾隆十八年(1753),道光十六年(1836)扩而新之,其金皆鸠诸广业山内,凡五阅年而成,“一为敬贤,二为响学”,极其明确表明创建与重修书院的过程及其用意。该书院一直存续至现代那一场文化大浩劫中被拆毁,可谓暴殄天物,实不可理喻也! 近年,故里乡贤思念郑樵,热心复建书院,历十五年始落成,重现昔日广业书院风貌,足见其营建之艰难与敬贤之至诚。新建书院又冠名“郑樵故里纪念馆”,宣传郑樵功绩,弘扬郑樵精神。数十万建设资金,全靠里人乡亲、郑氏后裔认捐自筹,热心人士慷慨解囊,齐心协力,共襄善举,其志可嘉可颂。在时下建庙崇神之风盛兴之际,是举显然高人一筹,堪称富有真正文化意义之措。目前正紧锣宻鼓地筹备“郑樵故里文化节”。 百年书院,焕然一新。但除一块清道光《重修碑记》外,竟无一砖一瓦遗迹,缺乏历史厚重感。风闻“广业书院”原匾尚在,期待其重见天日,增添其沧桑感。 上登二楼阳台,放眼望去,平洋展展,霞溪南流,东面正对久负盛名的芗林山夹漈山。那就是郑樵苦心经营的史学阵地,于此奋斗终生,成就了撼世伟业。从此而后,上自一国大相,下至诸生学子,竞相前来瞻仰,歌功颂德,以倡风范。 明莆田着名旅游家林登名《莆舆纪胜》曰:“芗林山,在夹漈山右臂,有芗林寺,山高地僻,人迹寡至。郑夹漈与其从兄湘乡先生厚读书此山,筑修史堂,又有幻住庵、通游、宴寂二阁列寺之左右。徐侍郎林为之书额,林艾轩先生时游其地,当时好古访奇之士,咸望风遥集焉。芗林山遂为名胜。”林登名为明万历中人,其游观所见的夹漈草堂,已是“颓垣废址,但环阶依然皆在。察其遗基,堂凡三楹,旁挂一幅飞流,直注山下,洄为清池。”所见芗林山,亦是“颓垣废址,鼪鼬迳狐免穴,顽懵牧竖箕踞(足+皋)跳之地耳”,遂有“地因人重”之叹。 上夹漈山参观夹漈草堂,本是此行之主项目。不意乘兴上山后,却因管理员下山闭馆,吃了个闭门羮。念及来之不易,于是上登瞻仰郑樵坐雕像,又在草堂外徘徊许久,搜寻郑樵《题夹漈草堂》诗所描述的景象。但见青松依然,流水几绝,不禁怅然若失。遂下山返城,期待下次再访。 初访霞溪,因日程安排所见郑樵遗迹不多,郑樵人生许多重要节点南峰寺、瓢湖、灵龟潭等处,皆未能顾及,留待再访。但对郑樵事迹研究却收获不少。此行不但对芗林山、夹漈山、越王峰诸山,与湘溪、 溪、霞溪、瓢湖等地名、山川名的来龙去脉有了直观的感性认识,对地处万山之中的夹漈山地区,何以出现郑樵这样的史学巨人,亦有进一步的感悟。 笔者在考察的过程中,认识了不少故里霞溪的朋友,深切感到他们对郑樵的敬爱之心,对传承弘扬郑樵精神的炽热之情。深感郑樵至今仍是霞溪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但亦觉察对郑樵事业功德的认识,仍有诸多偏颇或误解。由此反映出有关业务部门、专业人士对郑樵的研究与宣传的不足。 君不见,近年来一些地方为争夺某历史伟人的声名而打起笔墨官司。吾莆独具郑樵的籍贯属地,却多年手握“王牌”而不出手。多年前,尝有一位“文人市长”促使开通了夹漈草堂的盘山公路,可谓功德无量。然而时至今日,却未见后任者的续篇,致使不少慕名郑樵的史迷、游客,因缺少公共交通工具,而对心仪的夹漈草堂望之兴叹。 对比清代邑人林尧英,独具慧眼把夹漈草堂列入莆田二十四景,于今依然家喻户晓,成为莆田旅游历史文化的一张闪光名片。而今偌大的莆田城,新建并命名了多少条道路、多少个广场,却忘记给名垂千古的历史巨人郑樵一席之位。郑樵在其故乡的冷遇,反映对郑樵的丰功伟绩的缺乏了解,对莆田历史文化的迷失。 日前,拜读郑樵故里一位范先生的文章,谓郑樵是藏在云雾中的奇峰,又尖锐指出,“莆田上空不仅需要弥漫着胜似蓬莱的仙气,而且还需要吹来郑樵文化的清醒之风。”认为“郑樵是莆田最有特色的传家宝,应让它发扬光大,从而促进莆田文化特色的全面振兴,彰显文明昌盛,展现莆田海滨邹鲁的文脉流徽。”善哉是言!可谓击中时弊的深见卓识。同时亦反映经济大潮冲击下,世俗对优秀文化传统缺少自信的深深忧虑。我们与其高谈阔论莆田文献名邦的辉煌史迹,而沾沾自喜,不如扎扎实地为维护传承吾莆这条珍贵的文脉做点实事。 吾莆历史上名人辈出,国相能臣,文士名家,其功业德操固然可歌可颂,但像郑樵这样的文人巨匠却不可多得,他的鸿篇巨制《通志》,历经千年依然是史学家必备必读的典籍,显示其学术的博大精深和强大的生命力。郑樵作为古代一位杰出史学家,谓之世界文化名人亦名至实归。 笔者曾经呼吁,作为郑樵故乡的莆田,不但要有郑樵路、郑樵广场、郑樵小学和中学,还要在大学里设立郑樵专业,培养一批研究郑樵的专家学者。莆田要有郑樵的小说传记、民间故事、戏剧电影、工艺美术等多门类、多层次、多形式的作品,大力宣传郑樵功德,弘扬郑樵精神。方无愧于郑樵故里、文献名邦的称号。 郑樵遗迹分布于今涵江区白沙、新县、庄边三镇四村,涉及市县区党政宣传、文化、教育、方志、旅游、农林水诸部门,以及民间团体。亟待全市统筹谋划,调动各方积极性,同心协力,铸就郑樵文化的丰碑。 党的十九大高度评价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申文化自信的深远意义,提出建设新时代社会主义文化的任务。为弘扬郑樵文化指明了方向,增添了强大动力。时不我待,机不可失。不负时代,不负郑樵。遥想当年郑樵在南峰草堂深夜教弟成材,“嘱汝似狂夫”。狂夫者,勇于破旧创新的时代弄潮儿也。弘扬郑樵文化,亦同样需要这种精神。 笔者期待再访郑樵故里时,郑樵文化的史迹与新建项目,更为可观,引人入胜;郑樵精神更加深入人心,引为风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