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橄榄,山楂,冰糖葫芦,番石榴呀!……”每天中午在固定时间里,一阵清脆的叫卖声在村里喊开时,大人小孩都知道,那个挑担子的“枫亭婆”又来了。 “枫亭婆”其实是个男的,他当时有六七十岁的光景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会给他一个女人的称谓,我们的老队长只知道他是枫亭街上的人,其它的情况谁都不太清楚。他每天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尽卖一些小孩子吃的小零食。枫亭距我们村子有8公里之远,他每天早上六时出发,到我们村子时已是响午时分,这时大人都已收工,小孩子们也已放学,对他来说正是做生意的“黄金时间”。 七十年代初,我们村子里有百来户人家,可就是没有一家“店仔”,要买点东西都得跑到两公里外的大队部供销社,供销社卖的东西都是大人用的日常用品,而且都是要用供应票来换。而“枫亭婆”挑来的小食担里,都是物美价廉的小食品,很受孩子们的喜欢,是一些一分钱都可以买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可就是这一分钱对当时的孩子们来说也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跟大人讨钱要磨多少嘴皮,而且大人不一定肯给,最好的办法是平时多帮大人做事,比如利用放学时间放羊,打猪草,拾粪……表观好做得好才能得到大人给的几分钱的奖赏,当然会有一些小孩采取哭着死缠着大人要钱的方法。 只要“枫亭婆”在人多的地方放下担子就会有很多的孩子围上来,有钱人家的孩子每到必买,赢得了很多人的羡慕。可是在我们村有钱的孩子只是少数几个,很多小孩只是围观看热闹,别看只有几样小食品,可对小孩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看得人垂涎欲滴,虽然没买,手却拉着竹框的边沿不放,这时“枫亭婆”就会和蔼地对孩子们说:“别拉了,今天可以拿用完的牙膏盒来换”。这是孩子们最愿意听到的一句话,大家立马跑到家,翻箱倒柜看看家中是否还有这样的“宝贝”,当然是不会每个小孩都会找出牙膏盒,那东西好但不会天天都有的。记得邻居“大憨”把家中他妈妈刚买回来的牙膏全挤尽来换,晚上被他妈打得手心都起泡了! 后来,“枫亭婆”不局限于只用牙膏盒才能换,比如周一用旧拖鞋换,周二 “蝉壳(一种中药)”,周三“黄支(是一种从山上采下来的中草药)”,周四 “破铜”,周五 “铝皮”,周六日 “鸡毛,鸭毛”之类的换,可是有些东西也很不容易拿到,大人也不会轻易给你,只有“蝉壳”和“黄支”这些东西山上取之不尽,弄得我们这些嘴谗的小孩子很多时间都花在去上山寻找这些东西的了。 “枫亭婆”担子里的小食品,一年四季都会变化,春天有冰糖葫芦,各式糕点;夏天就有炒蚕豆,黑菱角;秋天最多了:梨子,桃子,李子,油干,山楂,橄榄之类的果子;冬天,当然有桔子之类的,更多是油炸麻花,爆米花,还有穿成串的橄榄支。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那成串的橄榄了,一串有四颗,黑黑的,用小竹签串着,听说是在家里用好几种中药煮出来的,不甜不咸,不酥不脆,吃了之后嘴里有一股清香,令人无限回味。有些大人也会来买。如今超市里有关橄榄的食品有几十种,可是我总觉得没有一种比得上“枫亭婆”的橄榄支了。 “枫亭婆”和我们的邻居老队长关系很好。他每天在我们这一站待的时间最长,午饭时间,他跟我们一起挤坐在胡同的石板条上,从竹框里取出早上就准备好的饭盒,跟我们一起吃。有时候饭凉了,队长便会从自已家盛出一碗热饭给“枫亭婆”吃,“枫亭婆”也不客气,只是吃完后会送一些小食品给队长的小孩,吃完饭“枫亭婆”会休息一会儿,然后给队长说说枫亭街的新闻。他的阅历很广,知道的事很多,说古论今,大人小孩子都喜欢围在他身边听他说事,最令我惊讶的是有一次他还敢跟我哥比赛背诵,用本地话一字不漏地背出《出师表》。他有时就像我们村的信使,在那个交通,通讯不便的年代,他成了我们村了解外面的唯一窗口。 “枫亭婆”对会读书的孩子特别偏爱,每次我们考完书,把考好的卷子放在他面前时,总会得到他的一点点的奖赏,我有一次在全片区的数学抽考中考到了第一名,他竟然赠给我一支钢笔(当时是很贵重的)。 后来,也许他年纪大了,还是村里已经有了小商品店了,“枫亭婆”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再后来,我成了小学教师,工作岗位距“枫亭婆”的家很近,通过村长知道了“枫亭婆”的一些情况,原来他年青时也曾读过几年私塾,人很聪明,书读得好。可是后来父母去世了,书读不成了,父母给他留下一个脑子有点问题弟弟要照顾,因为这原因他一直没有成家,他的弟弟后来跟他一样也是走村串户挑担子的,一个走镇南,一个走镇北,后来“枫亭婆”兄弟挑不起担子了,成了村里的“五保户”。而今兄弟俩都已过世。 几十年过去了,“枫亭婆”小担子的诱惑还是深深地印在生活在那个年代的我和伙伴们童年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