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暑假的一天，我去亲戚阿兴家作客，那是很久以前的日子。他看到我的时候，非常高兴，说今晚住在这里，明天他带我一起到巡炭窑，也可以看看山水如画的好风景。我虽是山里人，但比起他所说的那里景色还差一大半，欣然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晨，阿兴和我提前吃饭。饭后，他带着一些米、菜，还有装进袋里的什么，我看不清。然后戴上斗笠，拎着袋子，叫我轻装上阵，怕我行路难。就这样，他前行，我后跟，走过溪蹬，爬过陡岭，穿过深山老林，踏着一层一层厚厚的树叶，仰望树林缝隙的蓝天，听着哗哗作响的高山瀑布，看着一只一只像家养的山鸡，这里的景致让人流连忘返，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 到了炭窑，阿兴打开一间以木架筑的小屋，里面有木桌、木椅、木床、木制鼎灶用具，还有木棍、木窗、木地板、木屋顶、木碗、木筷、木盆，等等，简直是满屋皆木，充满着神奇、幽静、舒畅的氛围。我问阿兴这种木屋住得很好吗？他说好极了，住了好久时间，还未曾修补过，一天没见到它，心里就感到难受。他说这里有取之不尽，烧之不完的木炭的树木，从他的青年时代起到他那时年近半百的阿兴，几乎都是在“企坑山”烧炭，靠着他的双手，凭着他的烧炭技术，再是磨破双肩，从一枝枝木条进窑，到一担担木炭出窑，等待卖炭人叫买，这中间不知经过多少艰辛，流了多少汗水，那当然也收到一定的报酬而感到欣慰，盖了房，置了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的妻子夸他赚来的钱，是从炭窑里“爬”出来，知道他的艰苦、格外疼爱他，关心他，让他一心扑在三百六十行的“烧炭行”里。 阿兴和我边聊边看炭窑，他对我说这一窑的木炭火候很好，窑内的木炭必定无损，又是“丰收窑”、“出满窑”。他还给我介绍烧炭的基本要领，从挑选硬木质，劈木条，看长度，到起窑、修窑，进窑、封窑门，看窑烟囱，等等，真是一项看来容易的体力劳动，但这其间亦得有细致的脑力劳动，才能保证烧好炭，卖好价钱。 炭窑的前面有一不大不小的土埕（场地）阿兴说这是作为装炭、放炭的地方，有时也是他以竹编制“炭揽”（装炭的用具）的用地。他在这块场地上，坐着编啊编啦，不时有小鸟飞来，或在他的脚边、或在膝盖上、或在头顶，唱着鸟歌。这或许是小鸟把阿兴看成鸟，阿兴把小鸟看到人的缘故。他说每次在这里干活，都能受到鸟的欢迎，他也忘了寂寞、孤单、害怕，反而倍觉亲切，与鸟结下不解之缘，有时干脆在场地上撒些大米、或且剩饭，成群结队的鸟儿忽上忽下地翻番啄食。他看到这种情景时，自言自语，有时好像跟鸟在讲话，什么劳累，全忘了…… 阿兴还说有一次，午后，下雨，山洪暴涨，无法回家，他就住在木屋里，自己煮饭。可是没有菜，他急中生智，就在附近的山间采些“山茹”（时值春末夏初），用些平时剩下的盐巴、花生油，下锅炒、煮，他想不到还会得到一顿美餐。饭后上床，呼呼地睡了。次日上午，一位卖炭翁来此买炭，夸阿兴真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山中烧炭英雄，一个人在这里烧炭谋生，风风雨雨几十年，不讲苦累，精神可佳。卖炭翁受其感动，每次上来总是带些什么，阿兴也不贪便宜，把炭多称一些作为弥补，这样来，他们的关系更密切、友好，成为炭窑来往的好朋友。 阿兴生活古怪，只知烧炭挣钱，不讲享受，满身炭灰脸手黑，有人戏称他是“炭人”，他也不在话下。还有人嘲讽他，取笑他，他亦不理不睬，久而久之，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几十年过去了，阿兴已作古，炭窑成平地，森林茂密，绿海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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