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过曼陀林,那可是一种别具一格的弹拨乐器呢。 前年,我在厦门欢度中秋节。中秋之夜,大儿子陪我出外赏月,轮渡到鼓浪屿去游览。月亮,和故乡的一样圆,和故乡的一样明。轻盈的海风拂面,沁人肺腑。夜的鼓浪屿原本就十分迷人,中秋之夜的鼓浪屿则更加绚丽多姿:明月在辽阔无垠的海天上空穿游,月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闪烁;五彩斑斓的各式彩灯把整个岛屿点缀得若即若离、若隐若现。那一条条射向夜空的探照灯交相辉映,把高处的日光岩和矗立的郑成功石像照射得分外清晰。各种音响渲染着这个小岛的天上人间。夜游鼓浪屿,还是首次。我被鼓浪屿的中秋夜景陶醉了。 月亮走我也走。我们刚走到椒庄公园,不远之处,传来了一阵动听的琴声,大儿子示意我静静地听着,辨认着那究竟是什么乐器?不像吉他,不是月琴,也非马头琴。不过,我敢断定是种弹拨乐器,琴声低沉、厚重,不知弹奏者是谁。在这人间团圆的夜晚,在这被浩瀚大海包围着的海岛上空,飘来的是首和眼下景致不相协调的《草原之夜》旋律。那是草原,这是海岛,不知有没首《海岛之夜》的歌?草原的夜色是沉静的,鼓浪屿的夜晚却是喧哗的、亢奋的。 我被那琴声迷住了。当我们靠近椒庄公园时,那旋律又改变了,由低沉逐渐引向激昂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从那“爬上那飞快的列车”的乐句开始,琴声顿时欢快、跳跃而又清晰,把人们的佳节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琴声如磁铁似的吸引着我们,渐渐靠近那琴声了,也渐渐看见那个演奏者。他,悠然自得地背靠在柱子旁,翘着二郎腿,抱着像是半个梨形的琵琶,可比琵琶短多啦。看得出,此人并非卖场的,是在自娱自乐罢了。他的到来,给今晚的菽庄公园增添了不少情趣。鼓浪屿是钢琴之乡,钢琴博物馆就在眼前,我去过。可今晚听到的是这位陌生人的弦音。他的眼前,有只石桌,搁着个他的旅行包。我们默默地坐在距离他一廊柱子距离的靠背椅上,看着听着。月光倾泻下,他右手的五个手指全都调动起来了,左手在琴杆上方忽上忽下,时而颤抖着指尖,时而松开手指。这时候,他演奏的显然是《鼓浪屿之波》。 鼓浪屿,夜色笼罩下的鼓浪屿伴随着中秋的明月,仿佛整个海岛都在轻轻地浮动,浮动;鼓浪屿,夜色笼罩下的鼓浪屿伴随着悠扬的琴声,仿佛整个海面都在轻轻地摇荡,摇荡……鼓浪屿,誉为音乐之岛,敢在这里演奏的人,绝不是一般的音乐人呢!我们不敢打扰他,可我们真想靠近他,真想了解他。 他,至少40出头的年纪。月光倾泻下,他的脸庞显得苍老和严肃,仿佛看得出那饱经风霜的样子。爱好吉他的儿子禁不住漫步他的身旁,仔细端详他的弹奏姿势。等到一曲余音未尽时,儿子就开始好奇地问他:“师傅,请问这是什么乐器呢?” “哦!这是曼陀林。曼陀林,见过吗?” “曼——陀——林!没见过。记得在哪部影片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在一部描写抗战的影片里见过曼陀林。那个日本首领在悠然自得地在弹奏曼陀林时,突然告急情况不妙而危在旦夕的消息时,即刻把手里的曼陀林狠狠地甩出去。曼陀林刚好挂在大门的门环上,左右摇晃…… "要不要试一试?”他把手中的曼陀林递给我们,我们摇头谢绝,因为这是种陌生的乐器。他是甘肃人,出来游荡,随身带把曼陀林不至于感到孤单寂寞罢了。至于今晚是中秋节,为什么不在家团圆,为什么出来流浪等许多问题,我们再也不敢问下去了,唯恐伤了他的自尊心。我知道,是有流浪歌手这个职业的,天涯海角都是他们的家,不知道今晚他住宿在哪儿?然而,他并没有给我们诉说自己的遭遇。我于是想起了苏轼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慨叹。也许,也许他们就是这样乐此不彼的,就是这样伴随着曼陀林度过自己的青春年华。 当我们依恋地离开他时,心中反复默念着“曼陀林,曼陀林”这个乐器名称,唯恐久而久之忘却了。此时,耳边又传来了《大海啊故乡》的琴声。沿着游人逐渐稀疏的小路,我们的脚步几乎和他的琴声旋律相合拍: “大海啊大海,是我生活的地方。海风吹海浪涌,随我漂流四方……” 打那以后,我再也见不到曼陀林那种乐器了,再也见不到那曼陀林演奏者了,唯有曼陀罗的琴声随时在我的脑海中掀起涟漪,唯有那曼陀林弹奏者的影子还在我的眼前闪现,还有鼓浪屿——鼓浪屿中秋节那迷人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