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湘西凤凰古城，称为黔川鄂等省交界边城。我在凤凰古城参观文学大家沈从文故居，不禁想起其表侄黄永玉，这位蜚声中外的“鬼才”画家，少年时曾是家乡仙游的边城浪客。 黄永玉出身在凤凰古城，他中等个子，目光炯亮，嗓门挺响，从小养成湘西山民那种强悍不屈的性格。抗日战争时期，他才十三岁，就流落到陈嘉庚创办的厦门集美学校学习，爱好美术，其老师正是解放后任浙江美术学院教授、仙游籍国画家黄羲。 黄永玉刚强活泼，平时好说好动，贪玩不肯用功念书 ，有时还与同窗学友打架斗殴，但他聪明伶俐，悟性挺高，崇拜国画名师名家，美术专业倒相当出类拔萃，尚有发展潜力。每当黄永玉与学友打得鼻青眼肿，黄羲先生总是怪心痛地把他叫到美术教研室，当面严肃批评教育，心里倒暗地佩服，此生像匹黑骏马，敢想敢闯敢为，美术上颇有创新精神，将来必成为国家栋梁之材呢！ 抗战时期，集美学校组织抗日宣传队，深入闽中南沿海城镇，宣传我国军民英勇抗战的业绩，激发和鼓舞军民斗志。黄永玉屁颠屁颠地跟着抗日宣传小分队，搭车乘船，一路风尘，来到千年古城仙游。 仙游气候温和，青山叠翠，特别是木兰溪流水潺潺，颇像环绕边城凤凰的沱江。黄永玉跟着集美学校抗日宣传小分队，深入城乡，为小城军民创作漫画，表演话剧歌舞，歌颂坚持抗战的爱国军民，鞭挞日本侵略军的暴行。小城群众耳濡目染，赞声不绝：“集美学校的宣传小分队员们，年小志高，个个逞英豪呢！” 抗战期间，厦门沦为敌占区。黄永玉流浪在仙游，登门拜访恩师黄羲先生，黄先生视这位身无分文、流落异乡的学生弟子如同亲儿一般。每天用餐，黄先生都要亲昵地喊道：“喂，永玉，快来品尝先生亲自掌厨的饭菜，不咸不淡，特别是木兰溪刚抓上的溪 ，号称淡水文昌鱼，味道鲜美极啦！” 黄永玉手捧碗筷，联想黄羲先生平常对他的不倦教诲，不禁热泪盈眶，用浓重的湘西口腔，挺真诚地说：“先生，我保证以后不再调皮捣蛋！” “永玉，你一天天进步啦！”黄羲先生向他投去信任的目光。 黄永玉从小在湘西凤凰长大，食必有辣。黄羲先生特意买来家乡种植手指大的红辣椒，沾上酱醋，让黄永玉食欲大增，额头汗水滚滚淌下。 黄永玉住在黄羲先生家中，每当黄先生面壁挥毫作画，他伫立在先生身边，小眼珠骨碌碌打转，留心观摩先生的一笔一划。黄羲先生作为国内古代仕女画的顶尖画家，他那细如发丝的彩笔，勾勒出一位位肩扶银锄、手捧花篮的仕女，栩栩如生，呼之欲出。黄永玉望着，不禁手舞足蹈，拍案叫绝：“先生，你画笔下的古代仕女，真像从文表叔《边城》小说中的山村姑娘翠翠，多鲜活水灵哪！” 黄羲先生为开阔弟子黄永玉的眼界，介绍他登门拜访闽中画派代表人物、著名画家李耕。黄永玉探进李先生简陋画室，瞧李先生身穿粗布长衫，手拿画笔，一气呵成，那画笔下的达摩、如来佛敞胸露脐，喜笑颜开，傲视权贵，这让从小具有叛逆性格的黄永玉耳目一新，流连忘返。 黄永玉毕竟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有时会调皮地模仿李耕先生这位民间画家穿长衫布鞋，摇头晃脑，悠悠漫步小城的动作，逗得学友们哄堂大笑，说：“嘿，这小子鬼精灵，模仿真像！” 黄永玉不但善画，凭着嘴巧手脚勤快，他还喜欢戏剧表演艺术，隔三差五地找到仙游剧作家陈啸高家中做客。陈啸高从上海大学毕业，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后任福建省戏剧协会领导。陈啸高当年任仙游抗战剧社社长，组织家乡一批热血青年，专演宣传抗日救国的现代文明话剧，在小城引起轰动，在群众心目中深深扎根。黄永玉跟随抗战剧社，深入乡镇，由于不懂仙游方言，就干些跑龙套的活儿。陈啸高瞧这位眉目清秀、风度翩翩的湘西少年，又是当代著名文学家沈从文表侄，小伙子手脚麻利，满腔热忱，简直爱不释手。他让黄永玉吃住在自己家中，每天好饭好菜款待，即使后来黄永玉离开仙游远走高飞，陈啸高逢年过节都要在饭桌上为他排副碗筷，深表怀念之情。后来，陈啸高还以沈从文小说《边城》作为同名，组织家乡剧作者袁俊编写剧本《边城的故事》，在家乡演出，淋漓尽致地揭露黑暗腐败的反动政府，让家乡群众扬眉吐气。 满脸稚气的黄永玉，他在陈啸高身上望见体会人世间的温暖，顿时，泪水从眼眶里刷刷流下。黄永玉成名之后，仍念念不忘陈啸高先生，挺激动地说：“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开明剧作家，他像许多从湘西大山中走出来的知识分子一样淳朴可亲呀！” 黄永玉那双少年敏锐的眼睛，十分关注仙游的风土人情。他穿着木履，嗒嗒有声地迈步在小城二丈宽的石板路上，瞧衣着简朴的男女。正月初一燃放鞭炮过大年，孩子们用大人给的压岁钱，穿新衣骑白马，铃儿叮当踏街游春。初二因明朝倭寇进犯仙游城烧杀掠夺，自古传下作为忌日，莫窜别人家门。初三阿婆阿嫂们头插鲜花，身穿大红大紫衣裳，颤颤悠悠地挑着礼盘，走亲串友祝寿拜年。初五小城人吃线面红蛋补过大年，鞭炮响处，家家木板店门哗啦啦地启开……黄永玉拍着小手，眼闪异彩，异常兴奋地说：“瞧，仙游人农历过年，不亚于湘西古城，挺热闹，挺有意思的呀！” 那天，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木兰溪上，溪中一条条帆船穿梭浮行。黄羲先生把黄永玉叫到身边，扶着他的肩胛，牵着他的小手，动情地鼓励：“永玉，你快十六岁了，多少学点儿画艺技能，可闯荡社会，谋生糊口啦！” “嗯，嗯，谢谢先生的赐教！”黄永玉像大人那样懂事地点了点头。这位边城浪客，向黄羲先生弯腰鞠躬后，背着简单行装，深情地凝视青青大蜚山、潺潺木兰溪，穿山越岭，奔向闻名中外的山城德化瓷都…… 六十年后，黄永玉仍怀念家乡仙游，他满怀深情地说：“这是神仙游过的地方，民风朴实，人挺善良可亲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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