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老板不是外国人。他名叫杨辉,瘦高个子,浓眉大眼,一双眼睛像龙眼核般骨碌碌地转动,黑白分明,灵活有神。他是家乡城郊一位菜农的儿子,中学毕业后返乡务农,整天在骄阳下头顶麦秆草帽,手荷银锄,弯着晒得冒油的光背,在菜田里锄草浇水,像只小黄牛般埋头苦干,一年到头仍赚不到近千元哪! 杨辉四季种菜,特擅长种植洋葱。每当洋葱收成季节,连头带泥拔出的洋葱,拳头般大小,红艳艳一片躺在菜田里。他颤颤悠悠地挑着两箩筐洋葱上小城市场,碰上好运每斤可卖二、三元,若遇倒霉时每斤卖不到一元,连本钱都捞不上,只好垂头丧气道:“嘿,照此下去,不但老婆难找,连洋荤也莫想尝一口呀!” 菜农们听着,半开玩笑道:“阿辉,年青人何不闯荡世界,开一开真洋荤哪!” 杨辉怀揣几千元原打算找老婆的本钱,下广州、深圳,上郑州沈阳,做起倒卖服装中药的生意。家乡小城,做生意的人像走马灯似地一拨一茬晃过,头一阵子还能大把大把地赚钱,后来生意愈来愈难做,能保住饭碗就算不错啦!有人又劝道:“阿辉,家乡不少人再往北闯俄罗斯,那儿地大物博,市场大着呢!” 杨辉办好出入境手续,怀揣几万元本钱,赴中国边境的俄罗斯远东城市摆起地摊儿。那时苏联刚解体,俄罗斯轻工产品特别是食品十分奇缺。那经营的地摊儿专卖国内出产的电子手表、服装、香烟、化妆品、副食品等,连塑料瓶装的红茶绿茶水都成抢手货。从远东城市返回,杨辉成包成箱地往家乡捎回望远镜、巧克力、真牛皮带、虎骨酒等抢手货。那真皮带柔韧牢靠,美观大方,拴在腰间十年八年仍光鲜如新。那虎骨酒每瓶200多卢布,折合人民币60元左右,在温暖潮湿、四季如春的家乡,可是治风湿病的好药酒呢!每当杨辉从俄罗斯远东边城返乡,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围住他,七嘴八舌地问道: “阿辉,远东那地方冷不冷?” “喂,阿辉,你捎来真虎骨酒么?咱风湿病老发作!” “辉兄,听说俄罗斯姑娘年青时挺漂亮,结婚后腰粗如大水桶,真的么?” …… 杨辉在俄罗斯远东城市从摆地摊开始,发了点儿小财,成为地道的小洋老板。家乡姑娘瞧着,心里挺羡慕,纷纷托人上门探亲。杨辉脸泛红晕,双目灵活扑闪,婉言谢绝:“谢谢你们的好意,咱心在远东,还想做更大的生意儿呀!” 说真的,杨辉心目中早钟情俄罗斯远东城市的姑娘娜塔莎,她金发碧眼,脸色白里透红,身材犹如南方柳树在柔风中亭亭玉立。杨辉刚摆地摊那阵子,正在远东理工大学念书的娜塔莎,常到地摊上购买电子表、化妆品、饮料之类的小商品,她瞧小伙子出售货物价廉物美,又比当地商店便宜一大半,打心眼里喜欢这位诚实的中国小伙子。杨辉不懂俄语,学了半年才念清“哈拉索”等几个简单词汇,贩卖小商品时只好用手比划指点,再在木板上写着阿拉伯数字,算是标价。杨辉生意愈做愈红火,娜塔莎常利用节假日前来帮忙,一边当俄语翻译,一边帮点卢布,忙得姑娘家粉红的脸颊滚动着一朵朵晶亮耀眼的汗珠呢! 杨辉的地摊愈摆愈大,影响当地的市容市貌。娜塔莎从中周转,租了一家小商店,正式经营中国的各种商品。娜塔莎像许多俄罗斯姑娘那样,她瞧不起中国那些只知埋头苦干、不懂生活情趣的守财奴,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被脑瓜灵窍目光锐利的杨辉瞧得真真切切。娜塔莎当翻译口渴,杨辉会为她捧上一支新鲜甜美的奶油冰淇淋,或递过一瓶晶莹透亮、甜入心脾的红茶绿茶水。中午用餐,杨辉会先殷勤地为娜塔莎献上一枝红艳艳的玫瑰花,再点上面包、鳕鱼、牛排和当地纯正啤酒奶酪。每当黄昏,夕阳映照金黄色的沙滩,杨辉挽着娜塔莎的嫩臂,像一对情人般地迎着凉爽海风悠悠漫行。海风拂动着娜塔莎金黄色的头发和紧身紫色连衣裙,姑娘优雅丰满的身材线条显得轮廓分明,激起小伙子浑身淌动着青春的血液。这时杨辉会情不自禁地猛奔过去,公开紧紧揉抱姑娘,给她脸上留下一个最甜蜜的吻,杨辉在娜塔莎脑子里留下富有情趣、善解人意的美好印象,这对跨国界的情侣,爱情的萌芽像春天银白桦树下的小花儿,在悄悄地生根、发芽、开花。 俄罗斯实行新的经济政策,允许中国商品流通,但不允许更多的中国民营商人在俄罗斯当老板,杨辉面临被驱逐出境的窘境。浪漫开放的娜塔莎,毅然抛弃世俗观念,大胆披上雪亮洁白的婚纱,与杨辉牵手踏上尖屋顶教堂里的红地毡。 杨辉与娜塔莎结婚后,经营起名符其实的商店,注册老板是娜塔莎,杨辉则当娜塔莎的后台洋老板,负责采购中国商品在俄罗斯远东经营。 那年初夏,杨辉将娜塔莎携回家乡,特意按俄式建筑,将家门装饰一新。他牵着娜塔莎的纤纤粉手,姗姗步入家门。乡亲们望着身穿笔挺西装的杨辉,扶着亭亭玉立的娜塔莎,仿佛望见仙女下凡,啧啧惊呼:“嗬,争气呀,家乡种洋葱的小后生,真变成地道的洋老板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