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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玉华
【发布日期:2012-04-01】 【来源:】 【阅读:次】【作者:朱琳】
    一直想写篇关于外婆的文章,却因琐事繁碌,无暇动笔。周三晨,上课一半,突然手机铃响,说外婆心绞痛病危,恐有不测。犹如晴天霹雳,慌不择路地上了车。一路上,往事一幕一幕,与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若隐若现,想着此去有可能天人永诀,我花好大力气才扼制住盈眶的泪花。
    枫亭,遥远的一个小镇。然而,一个地方往往因为一个人而温暖。喷喷香海蛎饼,黑芝麻枫亭糕,有嚼劲的麻丸,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郁郁葱葱的塔斗山,还有名扬四方的元宵花灯等等。因为外婆,这里都被赋予了生动的色彩。难以想像,如若没了外婆,这个小镇对我还有何意义可言。
    到了枫亭,近亲情更怯,一见往日健朗的外婆如今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氧气管。我一下泣不成声,外婆说“别哭,我这一生问心无愧,已无遗憾。大家生前开开心心见面,然后安安心心去工作,不要牵挂我。”抚摸着外婆的手,仿佛看到死神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多想我的双手,能扼住命运的喉咙,不让它带走至爱。
    偏偏我又不合时宜地肚痛,上街买药。买完药,一路狂奔回去,心里好怕,好怕晚一刻就见不到外婆。一直对命运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感,在疾病与命运面前,我们是多么渺小而又无可奈何啊。
    无论多么难舍,终究是要离开的。为了不让她伤心,我故做平静。人是可以读出平静面孔背后的波澜的。虽是含笑,心中却是泪雨汹涌,我一步三回头,最后狠下心,扭头而去。人生如宴,喜宴也好,散宴也罢,一场接着一场,锦灯繁花,音袅舞影,却冥冥间笃定要赶着孤寂的路。此去经日,若是生离死别,渺渺尘世,让平凡如草芥的我辈情何以堪,如何承受?
    外婆姓陈,名玉华。她的婚姻颇具传奇色彩。她是四十年代枫亭中学的高中生,容貌秀美,爱慕者众。经常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岂料,这“谈资”彻底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那日,外公的哥哥酒醉在店里跟人打赌,说一定要帮弟弟娶回枫亭一支花玉华。否则,他就从枫亭街头翻跟斗至街尾。酒醒之后,海口已夸下,为了不被耻笑,他不惜重金拼命收买玉华的父母。外曾祖父母动了心,强迫正读高中的她辍学嫁人。玉华不从,于是在北京工作的哥哥,带着她逃婚。不料失败,从厦门被抓回,最终嫁给只有小学文化的老实巴交的同龄外公。
    外公家在仙游盖尾,由哥哥当家作主,经营生意。玉华和善端庄,能掐会算,把生意做得头头是道。哥嫂担心长此以往,家产难保,于是百般欺凌刁难。寄人篱下,无法生存。外公的父亲看在眼中,痛在心里。把外公交到玉华手里,说:“家里已难容身,你们离家自立门户吧……”已嫁之女,娘家是回不去了,玉华便带着外公,在娘家附近租了间小房子,白手起家,艰难谋生……由于文化高,供销社分配了当会计的工作给她,她把工作让给外公。玉华认为若她去工作,女强男弱,长此以往,怕家庭会生变故。外公工作中常遇到困难,她便在家里耐心地教他,自己却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做着家庭主妇。
    我们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情,多少的山盟海誓,在生活面前却溃败得一塌糊涂。我想这桩包办婚姻,一开始是谈不上爱情的。然而婚后她一心一意维护外公,却是难能可贵的。六十几年相携的岁月,种种磨难,风雨同舟。玉华用她的一生,给我们诠释了朴实无华,相濡以沫的另一种形式的爱情真谛。
    玉华共育有五女二男,老大本是个男孩,刚出生时,在医院被人调了包,换了个女孩。(就是大姨,这事是几十年后才知的)。几年前,一亲戚路遇一跟大姨似双胞胎的女子,原来是大姨的大姐。追本溯源,方知当年的境遇。被抱走的男孩,如今已是六十几岁,在乡下一诊所当牙医。玉华曾冒充顾客,悄悄去看望。含泪而归,最终决定不与儿子相认。她说,往事已去,岁月已是不能回头,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平静地生活。我们以为几十年没有生活在一起,彼此的亲情恐已淡漠,便不再提及此事。在外婆八十大寿时,枫亭有个习俗,有几个子女便要缝制几个麻袋,我们数来数去,怎么外婆多缝了一个。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外婆心里一直是牵挂的啊,为了儿子一家的安宁,她悄悄收起了思念,深埋心底。
    玉华在子女的婚姻上,仿佛是做慈善事业。大姨丈是孤儿,家无片瓦,玉华怜其孤苦,将大姨嫁给了他。而我妈妈排行老二,年轻貌美,城市户口,可补员工作,求亲者踏破门槛。当时枫亭与梧塘百里迢迢,交通不便不说。爸爸是四类分子,邻里有姑娘家庭避之唯恐不及。外婆不顾众人反对,将十八岁的妈妈许给了大她六岁的爸爸。
    爷爷一家都在上海,留下爸爸“顾公婆”。因祖上做生意,被评为工商业地主,家徒四壁,随时还挨批斗。爸妈结婚时家里的大门,还挂着大队批判小组贴的绿联,左——坦白从宽,右——抗拒从严。蚊帐破烂处是用报纸糊的,床铺是亲戚借的竹匾,破烂不堪,哥哥小时睡觉经常半夜掉到床铺下。婚后,爸爸在外谋生,妈妈在家大批判小欺凌便由她代劳。清贫可忍,精神折磨难挨,故每每外婆来莆,妈妈都哭着要跟回娘家,外婆总是盈泪劝阻。她说娘家温暖必不思归,那家便不复存。忍忍吧,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玉华能将女儿许给爸爸,很大缘由固然是因为爸爸才华横溢,能与她谈诗论赋。更多是因为玉华悲天悯人的天性,同情弱者。她总告诉我们,人都有落难时,我们宁可雪中送炭,不需锦上添花。此等境界,又岂是常人所有。
    玉华睿智,极具商业智慧。当年来莆田看妈妈,行至梧塘横街看到人家在染纸,裁纸。她敏锐地察觉出这是一桩很有潜力的生意。回家便让大姨和小舅合作裁纸,批发纸生意。又让三姨和大舅合作批发百货生意。前瞻性的眼光顺应了80年代改革开放的大形势,使被文革耽搁的儿辈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欣欣向荣。玉华子孙满堂,对子辈孙辈,各个关心倍至,如今孙辈大多名牌大学毕业,很有出息。她对内深明大义,对外乐善好施。晚年信仰神明,为人处事大公无私,被选为宗祠总理事。
    玉华的一生极其平凡,然而却以她的实际行动,诠释了最真挚的爱情,最朴实的人生观。本文直呼其名,并非不敬,实是人如其名,一块美玉,朴实无华。她似一盏照耀家族的明灯,微弱却坚强地亮着,无论何时,只要她在,我们便感到温暖,倍觉心安。尽管路途遥远,不常见面。然岁月和爱发酵而形成的情感已经成形,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对她的深情。
    万千话语,诉之笔端,争先恐后,以致语无伦次。略举一二事例,并不能完整地呈现她的一生。写下此文只愿祈求上苍知我外婆玉华为善的一生,怜我爱伊思伊之心,佑她逃此本命年大劫,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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