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珠婆婆中等个子，平时说话大大咧咧，无遮无拦，加上手脚勤快，活像一只黄嘴雀，叽叽喳喳地盘旋在家乡小巷庭院之中。 我母亲曾担任街道居民小组长，是大伙选举出来的不吃国家皇粮、不列入编制的居民义务代表，专管小巷三十多户居民户口粮证分发、卫生防火之类琐事。常言道：本地的麻雀——帮手多。明珠婆婆是位闲不住的人，她像黄嘴雀歪着毛茸茸圆脑瓜，四周查看，整天协助母亲，挨家挨户干些芝麻点儿小事，还像荣立战功的战士，从早到晚，脸上老挂一副笑容呢！ 小巷有位跛脚叔，靠摆小摊卖糕饼、糖果之类维持生计。土改时他分了两间砖瓦房，年近四十仍孑然独身。有一天，一位拖带女儿的北方流浪寡妇，沿街乞讨，有上餐无下餐的，日子过得挺拮据。街道干部找母亲商量，能否给这位流浪寡妇安个家，寻找块立身之地。明珠婆婆闻讯后，二话没说，主动邀请逃荒寡妇到跛脚叔家中相亲，帮着打扫灰尘整理房间，又熬锅热稀饭，摆上酱菜虾米之类，让逃荒母女俩吃饱喝足之后，便张开黄雀嘴问道： “哎，北方嫂，你拖女讨饭、想不想有个家呀！” “瞧，跛脚叔做小本生意，为人诚实厚道，正好要找个理家的呢！” 明珠婆婆摆出一串串话儿，讲得逃荒寡妇脸红耳赤，芳心暗动，不一会儿便当场点头答应这门婚事。跛脚叔娶到逃荒寡妇，结婚那夜，明珠婆婆给大伙像天女散花般地分发喜糖，那欢声笑语闹得土瓦房差点儿掀开屋顶。居民们乐颠颠地说：“明珠婆婆像黄嘴雀，虽小却挺能办事呀！” 明珠婆婆整天像只黄嘴雀，在小巷飞来闯去，哪家发生啥事，都逃不脱她那双黑亮眼，总要屁颠屁颠地找母亲商量，管个水落石出。小巷有位张屠户，专卖猪牛肉，生意挺红火，却犯有嗜酒的臭毛病，傍晚喝得醉醺醺的，要不动手打老婆孩子，要不三更半夜躺在街头巷尾，大煞风景，有时甚至连兜里赚得大把的钞票，也被偷个精光。明珠婆婆像黄嘴雀飞到张屠户家门，叽叽喳喳地打开话匣，一劝张屠户老婆管好男人，二当张屠户酒醒之际当面泼冷水：“张屠户，你若再喝酒烂醉如泥，咱就告到居委会派出所，办个学习班，三天三夜不停地清洗脑子呀！” 张屠户听着，刷地变了脸色，连声求饶：“喂，明珠姑奶奶，你就再饶过咱一次，以后不敢妄为啦！” “哈哈哈！连杀猪宰牛的张屠户，也怕黄嘴雀呀！”居民们评头论足过后，响起一片笑声。 那年，我从海滨特区返家乡，在路上遇见明珠婆婆，她听说特区在全国率先实行住房制度改革，提倡职工居民购买商品房，而我身边尚未凑够购房款。明珠婆婆心中像挂只七上八下的吊桶，又好像是她家的份内事，黄嘴雀般地飞街奔巷，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游说，动员我母亲和亲友，帮着筹款。我返回特区，很快办好购房手续，真从内心感激：多亏明珠婆婆那张利刃般的黄雀嘴，遇啥事都能迎刃而解呢！ 不久前我母亲病故。年过八十高龄的明珠婆婆，从穿寿衣入殓进火葬场，她从头到尾料理完丧事，哭红肿眼皮，张着黄雀嘴唠着：“大姐呀，你就先走一步！”办完丧事，家里剩下一大脸盆卤猪肉，过上好日子的兄弟姐妹们谁也不敢多吃油腻的肥肉。明珠婆婆索性将卤猪肉捎回家中，张开婆婆嘴道，咱从小出身在贫苦家庭，八、九岁时父亲就得了肺痨病，专吃老人家剩饭剩菜，不但没被传染，仍长得身宽体胖，穷人的孩子不仅早当家，还像猪仔一般飞快长膘长骨架！ 今年清明，我返乡给双亲扫墓。明珠婆婆年过九旬，仍支着拐杖，像黄嘴雀般走街串巷，乐得合不拢嘴，还比手划脚，津津乐道，向大伙滔滔述说家乡新编戏中的剧情故事，小巷居民们都说：“嘿，小巷好比戏台子，明珠婆婆黄雀嘴唱得比戏文还动听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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