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块地就在村口，大约1亩左右，是刘伯伯的责任田，呈无规则的四边形。刘伯伯的地里种着花生，收成后就暂时让它荒着旱着，待来年春耕了再插秧。那块地旁有条石子路，是走出村子连接外面世界的主要通道，也是我少年到外地求学的必经之路。石子路旁，清澈的小渠流水潺潺，乡下人称之为“圳口”。 那条路，犹如爬行的蛇状般地通向村子里。乡间小路，有石子路，也有泥巴的田埂路，傍溪的，靠崖的，临渠的，纵横交错。刘伯伯那块地旁的石子路，小石子大小不均，形形色色，五花八门，长年累月，雨打风吹，磨平了，擦亮了，有的像南京的雨花石那样光滑漂亮。路边，野花盛开。当然，最有食用价值的是那些金针花，如小喇叭似的垂挂着。 刘伯伯那块地，田埂路拐了个弯。荒废的地里，只是长着些杂草，而且渐渐被人踩出了条路，由小变大，由窄变宽，显得很平实，与两旁的土丸土块儿成明显对比，但很直，人们的脚就是皮尺。那时候，语文课刚好读了鲁迅先生的《故乡》，课文里有句老师反复讲解的名言：“……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是的，地上本没有路，地里更没有路。转季节抛荒的时候，旱地里有人踩过去，贪方便，图捷径，于是就踩出了条路。那时也学了《几何》三角形的基本原理，大意是“三角形任意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这条原理，没学过几何的村民们都知道。刘伯伯地里的便捷旱路，刚好与其他的那条田埂路组成了个近似于锐角的三角形。刘伯伯出神地站在自家田头发愣：总不能天天派人在这里把守。他找了我，我替他出了个主意，在田头插着块牌子，写着“此地暂荒，禁止通行”。但是，没人买你的帐，你插你的牌子，我走我的路——一条田间便捷的临时之路。其实，我自己也总是走那条田间小路。 刘伯伯说，你一个小孩的脚，轻轻的，没什么，可一伙又一伙的挑着担子的人踩过去，可就硬实多了，日后犁也犁不动，恐怕得用镢头挖才能松土呢。我想，贪图捷径，人之常情。刘伯伯于是找到村干部，商量换块地。怎么能换呢？土地承包的期限未满。后来，刘伯伯拖来一大把一大把的荆棘，挡在路口，不让人进去。然而，那荆棘也挡不住人们的脚步，全被人们用木棍子给拨开了。田间小路，照样通行。怎么办呢？刘伯伯搔了搔后脑勺：算了，灌水泡田！“圳口”之水就从田边地头流过。 这一招还真灵，路过的乡亲们看着整块地“水漫金山”时，谁想“淌水过河”呢，只好乖乖地沿着原来的那条田埂路走了。我呢，真的为刘伯伯这招计谋拍手叫绝…… 小山村也不是世外桃源，和外面的世界一样，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来了。小路换大道了，矮房变高楼了。刘伯伯的那块地，办了手续，盖了房子，一幢显眼的新式楼房，成了进村的第一张名牌。人们说，大伯的这块地风水好，出了几个大学生，交通便捷，还开了个小商店。当年还想换地呢？此时，刘伯伯“喜花”开了，乐得合不拢嘴，下巴的胡须高高地翘起来了。 那块地，被一幢楼房替代了，成了村口新民居的一道标志性建筑；那条路，消失了，刘伯伯门口有了条通往外界的水泥路。路旁的野草依旧翠绿，金针花依旧盛开。每天，各式各样的车辆经过他家门口。那条路，是通天路，村里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发财致富之路铺向五湖四海。 路，是人走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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