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纪的增长，对生活的感悟也一天一天的深刻起来。对身边的事物不但没有表现出冷漠和淡泊，倒是越来越多了一些的精细和敏感。三年前的暑假刚放假几天，家里的煤球烧完了，老娘说要再买一些。正巧门外卖煤球的吆喝声，老娘便把他们叫住。那是两个长的瘦小而又一脸稚气的外地人。它们像是哥俩 （后来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像是刚刚从事这个行当。因为他们不像那些熟脸的卖煤人，一脸的老成持重。尽管心里想做成这笔买卖，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表现出就这个价格，爱要不要的狡猾。他们报的价并不贵。但老娘出于农村妇女的本能，还在跟他们讨价还价。看他们一脸的无奈，我劝住了老娘。对他们说： “你们也不容易，就按你们说的价吧。”我看见这两个年轻的送煤工一脸欣喜的，看着他们为终于做成一笔买卖而兴奋的神情，止不住心里酸酸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真的是哥俩，来自贵州，高一点的是哥哥，瘦些的是弟弟。哥哥十九，弟弟才十六。今年夏天头一次出来，为的是给哥哥挣些结婚用的费用，刚放假的弟弟也来帮忙。说着这些，哥哥露出一脸的幸福。 我真的被这两个小哥俩所感动。我想他们和我上学的儿子一般大小，他们只是生长在落后的西部，生活在经济不发达的地区。他们本来也应该生在城市或我们东部较发达的地区，像儿子一样，每天背着书包无忧无虑的去上学。晚上回来，有他母亲为他早己准备好了的可口的饭菜。但他们没有。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他们老实而质朴，他们胆小而怯弱。他们从没有招谁惹谁，他们只是投胎投错了。投身到了经济落后，家道不殷实的家庭。于是接下来便要从小就不得不为家里，分担太多的身体劳苦和精神煎熬。为了减轻一些负担，为了让哥哥的喜事有一些并不奢侈的排场。他们两个瘦小的身体，却要承受这么多人生的磨难和困苦。 我看着他们用最简单的工具，挑着沉重而又黝黑的煤，一趟趟地，气喘吁吁地，从门外的板车上把它们搬到厨房里。他们的脸是红扑扑的，一滴一滴的汗水从他们稚嫩的脸上滑落下来。他们的脸上被煤灰蹭黑，而汗水又从那些沾着煤灰的地方淌下。但他们小哥俩总是兴高采烈，一趟趟地不知疲倦，甚至是急匆匆地，因为手生而有些手忙脚乱地，把那些沉重的但却带给人烧饭的东西搬进来。说心里话，我并没有把他们当送煤工。我似乎看见那瘦俏的身影好像就是我的儿子，在那里为家庭，为父母，为哥哥，承担的一份生活的沉重。那一刻，我的鼻子酸了，然后眼泪像泉水一样从泪腺中分泌出来。然后又一大串一大串的，从我脸上滚落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而感动。 这是两个年轻而又稚气的，然而一定是愉快的，把烧饭的煤球送到我家里的外地的孩子。多年之后，并甚至在我酝酿多年，才在某一个清静并且阳光明媚的上午，把我的这点迟到感动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时候，当我再一次从我的记忆深处把那两个于我毫不相干的小青年，重新拉到面前的时候，那样的一些酸楚依然会像那一天一样让我泪眼婆娑。这个世界总是会有那么多的不公平，总会有那么多的不公正。他们都是人，都和你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但同另一些人相比，他们的辛苦似乎与生俱来。他们没有办法选择和挑剔。他们可以生在一个大款的家里，他们也可以生在一个高官的家里，起码可以生在像我这样一个虽然收入微薄，但也衣食不愁。但是没有，他们偏偏生在了一个普通的，很可能是贫困，上有多病的爷爷奶奶，下有年纪一天天老起来已经为生活打拼的苍老而又体质孱弱的父母。因此他们天生就需要比一些人，承担更多的人生的艰难，这艰辛既是肉体的又是精神的。 煤挑完了，五百块沉重的蜂窝煤，按照老娘的吩咐和要求，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里。望着两个孩子满脸的热汗，我没有再让他们找回那五块钱。虽然只是两块钱，但那可能是他们哥俩儿香喷喷的一顿午饭。账结了，我转身拿了两个放了有些时日，但依然新鲜的苹果，并递给他们两瓶矿泉水。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哥俩才拿走。 小哥俩走了，攥着一番辛苦的劳动挣到的一点微薄的收入，带着我对他们的惦念，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来过。我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记得那个为他们所感动，为人生的不公而为他们愤懑并心酸的人。我想那个大一点的哥哥，肯定早已用他勤劳的双手挣来的收入体面地娶妻成家。也许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因此会多了一些欢笑，虽然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们也许已经有了自己的子女，也因此又多了一些生活的向往和更多困顿。春夏秋冬，年复一年，我一直都在为他们无奈但却又乐观的命运，默默地祈祷和祝福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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