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夏六、七月，闽中南大地那一片片浓密的荔枝林，叠翠流丹。那一串串成熟的荔枝，像一盏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山坡田野上，把田地染红了，把乡村染红了，也把潺潺流水染红了。 闽中南家乡溪口镇有位荔枝王，名叫洪紫。他身材高大肥胖，满脸堆笑，一双细眯的眼睛，扑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泽，别看他平时慈眉善眼的，却有一个“笑面虎”的外号呢！ 洪紫仍是溪口镇有名的大地主，他家拥有住宅十几幢，良田几百亩，山垅好几片。那田野山垅上栽种多少株荔枝，有说八百株的，有说上千株的，连他自己也数不清呢！那年，他大小姐出嫁，嫁得是县警察局的局长，全镇张灯结彩，演了三天三夜古装戏，笙歌不绝，鼓乐欢奏，鞭炮繁响，把小镇折腾得异常热闹红火。据说，他大小姐出嫁前，就刘备分荔枝──造舆论，小镇挨家挨户分一竹篮新鲜荔枝，顿时，香气四溢，荔香千家，他的名声更传闻四方。 当年兵荒马乱，洪紫仗有当县警察局长的女婿庇护，敢情半夜不怕鬼敲门。而有一次，一位北方乞丐逃荒路过小镇荔枝树下，正逢六月大暑天，肚饥口渴，忍不住偷摘几颗红艳艳的荔枝，剥皮狼吞虎咽一阵子，加上树下凉风习习，拂面而来，那乞丐乐得敞胸露肚，神魂颠倒。 谁知，那乞丐偷吃荔枝的情景被洪紫大管家遇见。管家立马告状：“洪老爷，有位乞丐偷吃荔枝，如何处置？” 洪紫听罢，脸不变色眉不跳。说实在的，偷摘几颗荔枝，对洪家来讲犹如九牛一毛。忽然，他计上心来，扶着拐杖，向管家大声喝道：“喂，管家的，你快跟我走！” 洪紫在管家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来到荔枝树下，望着那满身褴褛的乞丐，脸露奸笑，佯装宽宏大量地说：“喂，小乞丐，你光天化日之下偷摘荔枝，老爷今天不罚你，你就按管家的指点，满垅满坡的荔枝，每株品尝一颗，试探咱老爷的海量哪！” 那乞丐连做梦都料想不到，偷吃老爷荔枝，不仅不受罚，还让尝遍漫山遍野的荔枝，真是从天上掉块大馅饼了！乞丐竟手舞足蹈开来，比济公再世还疯疯癫癫哪！ 那乞丐由管家监视，一株一颗地品尝新鲜荔枝，起初只觉得满口生津，美味无穷。待品尝二、三百株树的荔枝，只觉得肚皮隐隐发胀。嘿，反正当乞丐走南闯北，平时半饥半饿，有上顿没下顿，今天能饱尝连皇帝娘都喜爱的荔枝，何乐不为呢！那乞丐仍紧跟着管家，一株荔枝树伸手采摘一颗荔枝，不停剥皮咀嚼…… 古诗云：日啖荔枝三百颗。那乞丐绕过八、九百株荔枝树，一气咽下八、九百颗荔枝，忽然直翻白眼，嘴皮发麻，肚皮鼓胀，喘着粗气，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他张望眼前绿茵茵、红艳艳一大片荔枝林，仰天长啸：“惨呀，老子今天可要变成饱死鬼啦！”忽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洪紫的长工碰见，暗地叫苦：“哎，这笑脸虎，甜言蜜语，挺会算计下等人哪！”他飞快奔往农舍，提来酱醋，灌进乞丐嘴里，那乞丐才缓缓苏醒，哗啦啦呕吐一番，算保住命根子。 溪 口镇人闻之，议论纷纷：“嘿，洪紫胡弄乞丐，也好显示其家资万贯，荔枝树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呢！” 解放后，地主被打倒了，洪紫家的屋宇良田和荔枝树，都分给穷苦农民，洪紫的小儿子洪枫，刚解放那年才三岁，没享受多少清福，便戴上狗崽子的帽子，遭冷眼白受罪，在凄风苦雨中煎熬度过漫长岁月。 改革开放后，洪枫已三十出头，正是干事的好年华。他长得像父亲洪紫那般高大神气，只是经受磨难的躯体显得更为结实，说话处事得体，挺贴近人意。他在房前屋后、荒山野坡开田种植百余株荔枝树。每当荔枝成熟季节，树上荔枝红艳艳一片，硕果累累，煞是喜人。乡下过路人或孩子偷摘荔枝，他不学父亲那般耍弄人家，而在树下挂个大木牌写着：偷摘一颗，罚栽一株。他的举止，颇受乡下男女老少赞赏，说挺会做公德的事儿呢！那些偷摘荔枝的孩子，被大人吆喝着，心甘情愿地递上一、二元，低着头，红着脸，挺诚恳地说：“洪大哥，多买几株荔枝苗，往后让咱乡镇荔枝长得更多更旺！” 洪枫听着，摸了摸孩子们的头，感动得心里直痒痒的，罚钱并非他本意，种植漫山遍野的荔枝，才是他金绿色的梦想。不久，他向乡镇承包几片荒山，早出晚归，种植了上千株荔枝，有当地陈紫、乌叶、蓝竹等品种，也从广东引进优良荔枝品种。每当荔枝成熟季节，漫山遍野，层林尽染，洪枫成为远近闻名的包山大王。 洪枫每年荔枝收成，都精心挑选一批，卖到外贸部门，出口东瀛，为国家赚得外汇。县外贸部门为表彰他的业绩，特意送来金光闪闪的门匾：荔枝种植大户。 那年，熏风吹拂，荔枝飘香。溪口镇停着一辆崭新面包车，乡镇人如潮涌动，喜气洋洋，原来是洪枫大姐和当年当县警察局长的大姐夫从台湾返乡探亲认祖。大姐夫望着荔乡的山山水水、红砖绿瓦，无比感慨地说：“哦，变啦，一切都变啦！” 大姐夫瞧了瞧洪枫的“荔枝种植大户”门匾，乐得脸上像盛开一片黄灿灿的荔枝花，鼓励道：“小弟，你还要扩大种植，多种经营。如今姐夫早也弃警务农，从台湾替你引进莲雾、甜柿等果树新品种哪！” 洪枫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仰望远山近水，无比深情地说：“姐、姐夫，家父一辈子当守财奴，给镇人留下笑柄。如今咱科学种植果树，图的可是另一种境界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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