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爸七十有六了。发白、齿落，人干瘦干瘦的，耳朵有点背，与八年前比，人显得老态一些。依然步履矫健，依然精神炯炯。 06年的四月份，老爸的腰疼得直咧嘴。陆陆续续的在家里自治了一个月，有乡人帮他拉背筋的，也有邻里献出土秘方的。期间也不觉得那么疼痛，便了了。到了五月份，疼痛折腾的整晚都睡不着觉。我们带着他去了九五医院，医生问，闻，望，切；定了方案，开了方子，十天后出院回家了。医生又交待了一些药品，并说，不怎么疼痛不要吃。可是老爸不遵医嘱，以为药是好东西。一天一天都吃了。结果药吃多了伤了胃，磨破了胃肠里的一条动脉，出血不止。10月份，在县医院动了手术，割除三分之二的胃。还好有惊无险，困扰老爸几十年的胃肠毛病也不见了。 至此，老爸的耳朵背多了。老妈夸张说，想让他听见不容易，你在他耳旁放枪，他会只见火光不见音响的。弟说，不见得，要让他听见也容易，说说他的坏话，他就听见了。他还真听见了，拿眼直瞪，很生气的样子，惹得我们大笑。他越是在意，我们在家的时候便越是拿他寻开心。故意说些不着调的话，拿眼瞧他，拿手指比划着，然后吃吃的笑。每当这时候他便伸长脖子，靠近人堆，想要听大家讲些什么新闻，我们便打住了不往下说。他便有点谦虚地请教哥：说什么呢？哥说：没啊，大家在夸你长得帅。哄，又是一片大笑，他也尬尬地陪着笑，又作模作样的捆扎起他的扫把。 虽然耳朵不好使唤了，但老爸仍然保持着他贯有的聪慧。书法，棋路不曾落下；读书看报，谈古论今条条是道。抽烟也大胆了，不再躲躲闪闪；说话也大声了，因为他自己得听得见。看那样子，显得洒脱。 老爸越老越爱出人前。有人请写字，写；有人请喝酒，喝。喝酒时人家客气地请上座，他也不客气地坐上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人家厚意，敬烟敬酒敬茶，他也是顺顺主人的意，是不敢敞开的接受，有时顺风上何岭，做个样子，意思意思。对于同学聚会很是热衷。05年教师节，他们小学五年级的同学50年聚会在我的学校举行了，老爸忙前忙后，心花怒放，在会上，他们向他们的80多岁老师敬礼，同学们互相拥抱，他们相约，五十年后再会。上个月，老爸师范同学50年聚会在仙游师范学校举行了，老爸吃了六颗晕车药，坐车赶来参加。饭后，提着一袋子东西摸到我家里，让我大吃了一惊。自从退休后，他从来没一个人来到城关过。在城里的姐和弟闻讯都赶到我家里听他讲聚会的盛况。这个晚上，他没能安份地坐着，一会儿向我们介绍他的老师，一会儿让我们看他们的照片。夜里不断的起夜，我猜他在想着明天回去要怎样讲给老妈听了。第二天天一亮，他早早就起来了，颠颠的回家去了。 真要让他露露脸，他又很扭捏。大哥让他写些毛笔字，裱框起来，好让我们家不挂明星挂自己。他却推三阻四的，借口多多。说写不好，说没时间写，说会浪费纸墨的。为了让他动手，我买了笔墨纸，还告诉他，写好后我帮他刻印盖上。他便慌了，不再推辞，但久久不见行动。我知道他心里有想法，平时写写那是贴贴几天挂挂红，过不了几天就掉了，而这一旦写下，挂在厅堂里，那要经得起人们的推敲。我们便不勉强他，我开导他：你先写写看，多写几张，然后我认真挑选的，真的好就裱褙，我看不上眼是不会花这冤枉钱的；还让他在网上看了别人的书法作品，让他评品参考，对于网络上的作品，我跟他的作了比较，鼓励他：人家写成那样，还到处露脸，漫天要价，你又何不敢呢？老爸这才宽心了一些，这次到我家，特地借了几本书，还很谦虚地向我请教了一些书法写作的方法，回家暗地里却练习起来了。上周大哥回家时问起写作的情况，他还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情。老妈告诉我：他是想让我把关后再拿出来。 老爸有时很自为是。常年烧着煤球，我几次三番地劝他改用电，他和老妈就是听不进，说用电费钱。真是会算不会除。用煤就不费钱吗？不卫生浪费也大。一个东西一旦用惯了，是不想换的，他们爱用就用，我就将就着他。一次回家后，他却向我讨教了，说是听邻家的老头说用电磁灶很方便，他们也想用。自从用上电器后，他们也觉得习惯成自然，方便又好用，再也没提要烧煤的事了。一次又听人说有洗眼睛的，我问了个真切，用车载着他到城关中医院，医生用针插进眼角的一个小孔里冲洗了，眼角的那些脏东西还真没了。看来别人的话还是好听些。不过，现在老爸听话多了。师范同学会后他说他要去看病，我问他啥病，他说，肚子饿了人晕直冒汗。对于他的身体我是清楚的，我告诉他那是低血糖，我们也经常也有这种情况，四弟在旁边附和称是。我告诉他一饿就吃东西就行了，不要乱吃药，他便深信不已。跟着我爱人进超市买了一大袋子干粮，以备充饥。 老爸对于钱他总是细心侍奉。可能是他穷了一辈子，对钱有深层次抬爱。不是爱财如命，而是一种无可名状的珍惜的情怀。他每一个月的工资，我都是按月准时送回家，我都是尽量挑选新票。爱人不理解：干嘛呢，新的值钱吗？我说：不值钱，但好数。老爸爱新的钱，有新的钱，他会一张一张的排列好，压实，有空的时候再拿出来数数着，看看着，爱不释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爸变得时尚多了，真要遇到喜欢的东西，他花起钱来毫不迟疑。前年跟大哥到钟山，看见了一个菜橱，不管车子能不能载，趁着大哥他们不注意就买下了。看见我帮人家买的床铺，他也央求我给家里也买几床。大哥要给家里买家具，他趁机又搭买了一个书架。这次他在我家里看见我的窗帘，说家里也要这种的，让我回去装上。还在那盆金鱼前注视了好久，我问他要不要买一盆回家养养，他欣然同意。大哥帮他用上了天冀手机，不会听，不会打，也不懂得更换电池却还是整天带在身边，时不时的拿出来把玩。你看，他是不是在耀着什么？ 老爸为人民服务了一辈子，仍不习惯人民为他服务。仍然这做做，那做做的，每天好像都有操持不完的事，前前后后忙着忙的。总是想着谁谁可能需要什么，他得备着。而大家要给他准备什么东西时，他总是拒的多的。要给他买吃的，他说自己有钱，会买的；给他买穿了，他嗔怪多的已经穿不完不要再买；想要带他出去玩，他说不会坐车，经不起那累。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也不想去破坏，只要觉着好，就好。 老爸的老年生活那么简单，却又是那么的诗意和厚重。真是最美不过夕阳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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