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年红梅才小学毕业，凭着根正苗红，从闽中家乡农村招工进山城车辆厂。 厂里的新工人，多为上山下乡知青。那些从知青点招工进厂的新工人，每当茶余饭后，或高唱或低吟当时流行歌曲《红梅赞》：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 红梅芳龄不到二十，瘦高苗条，樱桃红脸，瞪着一双大而亮的眼睛，聆听周围的男女新工人们哼唱歌曲，便撅了撅嘴，不解地问道：“喂，工友姐妹，你们怎么老唱起我呢，我真有那么美吗？” “哈哈哈！”那些哼着歌儿的工人们，笑得前俯后仰。过一会儿，才安慰道：“红梅，我们唱的是革命歌曲，与你无关，再说那红梅是赞颂江姐等无数的革命先烈呢！”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我要向他们学习呀！”红梅露出嫣红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点头。 当年闽中家乡农村人多地少，连口粮都不够吃。红梅当上工人，每个月粮食定量35斤，她省吃俭用，每月寄5斤粮票回家乡接济父母。女工们瞧着，都吃惊地说：“红梅，你自己都瘦成竹竿，还寄粮票返乡？” 红梅挺了挺消瘦的身体，挺害羞地说：“嘿，家里三餐喝的稀饭能当镜子照，有啥法子呢！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与红梅同车间女工红霞，巧嘴利舌，是位肚子里藏不住话儿的年轻漂亮姑娘。她与红梅同住一个女工宿舍，一天，她忽然惊呼：“喂，我怎么少了20斤粮票呢？” 恰时，女工宿舍里像麻雀窝叽叽喳喳地嚷开了，到底谁是偷粮票的女工呢？ 女工们纷纷检举揭发：红梅每月粮食定量才35斤，干重活累活，连自己肚皮都填不饱，还有啥粮票捎回家呢？有些女工把怀疑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红梅。 红梅偷女工友粮票的小道消息，在车间里沸沸扬扬地传开。年青女工甚至那些老工人都用歧视和愤懑的眼光盯着她，还暗地斥骂： “呸，偷饭票的女贼！” “哼，不要脸皮的女妖精！” 那些流言蜚语从车间传到厂里。全厂上千名工人，都向红梅投去异样的目光，羞得她连走路都压低着头，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那天，厂保卫科干部终于将红梅叫去，劈头问道：“红梅，人家怀疑你偷粮票，请如实交代！” 红梅高昂起头，挺倔强地回答：“没，没影的事儿呢！” “那你为啥还有粮票寄返家呢！”厂保卫科干部继续追问。 “不错，咱乡下穷，省吃俭用接济父母呀！”红梅撅嘴分辩。 红梅仍返车间干活。车间那位据说很善于做政治工作的领导，亲自登门找红梅谈话，如若她能交代偷粮票的事儿，组织上定为她保密；车间工会女工委员找红梅进行开导，若能如实交代，绝不计前嫌；车间女共青团员们，找红梅“结对子、帮后进”…… 红梅几经轮番折磨，像犯了一场大病，脸色变得苍白，人显得更加憔悴。个别女工碰到她，故意在她面前乱咬舌头，甚至“呸呸呸”地吐口水，像一股洪涛浊浪，差点儿将她淹死卷走。 红梅神色异常，有时会失神地伫立在车间机器旁。此刻，她心里多盼望有人会伸出温暖之手，轻轻地拉她一把；也盼望年青的男工友，在她面前讲几句笑话，可那年月会被扣上谈情说爱的帽子，遭厂纪处分哪！ 那天，车间领导把红梅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安慰：“红梅，你心情不佳，暂且返家乡休息几天，再返厂上班！” 红梅返回家乡，父母满脸怒气地责怪：“孩子，你好不容易招工进厂，家里再穷，也不能偷人家的粮票呀！” 村邻们向红梅投去鄙视的眼神，有的还在背后冷言冷语：“红梅在厂里偷粮票，已被开除回家！” 那个冷风嗖嗖的清晨，乡亲们在清清的木兰溪里发现红梅漂浮的女尸，她脸朝苍穹，似乎无声地向世人告诫：让溪水洗刷自己玉体的清白吧！ 红梅投水后，车间举办文艺晚会，红霞若无其事地带头领唱，工人们引颈高歌：“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 红梅投水后，一位工人的儿子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临行之际，工人们如梦初醒，纷纷向车间、厂领导揭发：“这人不地道，平时向工友东挪西骗近百斤粮票，怎么还推荐他上大学呢？” 如今，那20斤粮票算不值一提的芝麻小事，当年却无情地夺去一位来自家乡农村年青弱女的宝贵生命。但愿这个红梅的故事，令人深思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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