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短短，恍惚之间。青春已逝，白发满头。历经世事，遥望青春，自有一番滋味，如一杯酒，需要慢慢品。 辽艺大、87级、电影美术班，那是中国电影总公司第一次委托辽宁文化艺术大学向全国电影系统高考统招美术学生，这是一个特殊的历史印记，更是一种珍贵的岁月记忆。它的价值，不只是属于曾经经历的那一群体，更不是因为他们中后来的成功。 我们班共有50多个人，来处山东、云南、新疆、广西、河北、浙江、福建、宁夏、陕西等各地电影公司、电影院的美术工作者，不少同学已成家有了子女，有的年龄相差近一倍。当时的我，也只是一个三十岁的青年，离开新婚的妻子，千里迢迢来到东北。谁都知道搭上这趟大学末班车是多么不容易。有的还担任电影公司宣传科长，其阅历甚至学识专业水平不在当时有的青年教师之下，但一进课堂，个个屏气凝神，专心听讲，认真笔记。 星期天，学校操场边树荫下、花丛中，到处是同学们苦读的身影。好多位“深谋远虑”的同学，不事张扬，潜心钻研艺术，或苦攻专业。在我的大学生活中，同学们包括我自己，随身携带书本、速写本，一站定或者坐下就人手一册专注读书，或写生，这是一种常态。更夸张的是，在食堂排队或者上厕所都如此。“手不释卷”成为许多同学的习惯。 大概谁也不否认，这种精神的养成，比具体知识的传授更为重要、更有意义。 学校地处郊外，夏天既闷又热，蚊子特别多，但是教室里每晚灯火通明，很多同学捧读《艺术概论》《古诗词》和临摹名家书画中度过，直至夜深。农忙季节学校免不了断电，有心者自备蜡烛，即或便停电也照学不误。 现在对恢复高考的头几届大学生有种评论，说他们是最最勤奋的。我觉得我们当时读书最大的特点是正派、大气。我们特注重分数，但考试作弊这种事是从没有听说过的，就连想一下的念头都不会有。学习上的事，没人会藏着掖着，听课笔记、准备考题，都是公开、流通的。 同学们会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老拳相向，但没过两小时，就烟消雾散、云开日出。 87级电影美术班占据了一楼层中的7间，从401到407室。我们405室共住了9个人，这个大约不到16平方米、人口密度极高的宿舍里，我们的生活丰富、充实，其乐融融。夜阑灯熄，405室的我们就像所有学生那样，在黑暗中卧谈艺术、趣评老师。李艳杰老师教古汉语，讲授古典作品时激情四溢；陈华艟老师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对字词解释严谨；艺术系副主任张铁林老师在入学教育时说的“老钩不脱、新钩不挂”的趣语，都成为我们久久研究、品味、议论的话题。 在如此这般的联床夜语中，老师们的学识、风度、境界，无形中植入我们的意识深处，一生都影响着我们。 有一天，睡在小钱的上铺的我高高地坐在床沿，把穿着臭袜子的脚垂下来，刚好垂到坐在下铺的小钱面前。小钱感觉有些异味，斜眼一看，一双臭脚就在眼前。小钱徐徐叫道“老李！”我应着“哎！”小钱拍拍那双臭脚，用他那种妩媚而恳切的浙江绍兴话说：“请你高抬贵脚哦！”此后二年时间，“高抬贵脚”被经常引用。因为在这样一个叠床架屋的空间，需要高抬贵脚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 同学之间、老师之间关系都很融洽。比如那时老师，很喜欢学生多去画室，多去向他们提问题，老师都会手把手教手我们。当时，艺术系胡主任是全国著名画家，学生背后都谑呼其“胡老头”。胡主任经常穿梭在学生宿舍、教室、画室，嘘寒问暖，拍拍学生肩膀，偶尔开个玩笑，和学生亲密无间。 同学间更是亲如兄弟姐妹，每当放假后返校，总要带点当地土特产回来，湖南的同学会带来血豆腐，河北的同学拿来红枣，山东的同学则背来地瓜干，河南的同学就拿来大核桃……“哗啦”一下倒在桌上，你一把我一把一下扫光；为改善伙食从家里带来的小菜，自己还没吃上一口就成了公菜。 我的最大的娱乐是与室友行走在大学旁田间小道上，谈书本、谈社会、谈艺术、谈绘画，谈着谈着，常常激动至争辩起来——为绘画、艺术中一个观点的正确与否。 3年大学生活，让我知道艺术天空是如此美好。我觉得自己很有运气，有机会考进大学，遇到了这么多好的老师、好的同学，在这样好的环境中学习，几十年来我始终珍惜这一切。 辽艺大405室、1987年到1990年，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生活时空。那一种刻苦的学风，那一种纯真的青春，那一种绵绵的师生谊。历经岁月洗磨，它们依然闪耀着感动而温暖的光芒、且弥足珍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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