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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笼哥
【发布日期:2013-09-19】 【来源:】 【阅读:次】【作者:林俊豪】

    当年,张游阳从山乡初中毕业,因家庭出身问题,没指望升入高中,便继承祖传的手艺,挑着装有锯子、篾刀、锥子、细绳之类的担子,走乡窜寨,手摇拨浪鼓,嘴里高喊:“绑蒸笼,绑蒸笼 !”他真的当起地道的绑笼哥呢!
    “绑笼哥,绑笼哥!”乡村的孩子们,随着那拨浪鼓的清脆响声,跟在张游阳身后,打闹起哄。
    瞧乡村孩子们那股乐劲儿,张游阳更有滋有味地哼着:“绑笼哥,路子宽,走四方……”
    绑蒸笼,是闽中家乡人顶原始的手工艺活,也是世人对家乡人的初始印象。那年月,城镇乡村逢年过节,都要用毛竹片编成的蒸笼,在升腾着白雾似水蒸气的灶房中,蒸年糕、红米团,香气四溢,热闹异常。为此,乡亲们在节前节后,就要添置或绑补家中蒸笼,以备逢年过节之用呢!
    家乡甚至省内,遍布家乡绑笼哥的足迹。张游阳瘦高个子,脑瓜活络,多少懂得一点地理常识,他那簇亮敏锐的目光,已投向盛产翠竹的邻省乡村。
    那天,秋风刮得翠竹林一阵阵山响,邻省小山村屋顶弥漫着一缕缕袅袅炊烟。张游阳挑着担子,手摇拨浪鼓,亮着嗓门喊:“绑蒸笼,绑蒸笼!”
    小山村的大姑大婶们赶紧将家里搁置的破旧蒸笼找出,摆在张游阳眼前,说:“绑笼哥,你给修修补补嘛!”
    张游阳心灵手巧,举起锋利的篾刀,轻轻地一拨,那新毛竹条内外皮分开,浸水晾干后,那草绿色的毛竹外皮条,便是绑蒸笼盖的料子,内皮再用来捆绑蒸笼腰围。他绑补蒸笼,那柔韧的篾片在手中,像扁长面片似的抖动穿梭,绑补出的蒸笼牢固结实,蒸出的年糕,微微散发出新鲜毛竹的扑鼻清香哪!
    邻省的小山村,竹林茂密,竹竿堆积如山,那挨家挨户的蒸笼,也多的绑补不完。张游阳在小山村一蹲便大半个月,一元、二元的钞票像泉水似的淌进他衣兜里。他绑补蒸笼,手脚麻利,忙得不可开交,食住就都寄托在丈夫当村生产队长的刘婶家中。
    那年月,山村人不指望有多少理想抱负,能有一门赚钱糊口的好手艺,便自足常乐。刘婶的女儿山秋红,芳龄二十,满头黑发,两眸传神,脸颊像长年累月挂着两朵红菊花,配上竹竿般的苗条身材,算是村里最标致的姑娘家。她瞧张游阳暂时吃住在家中,小伙子脑瓜管用,为人厚道,又有一门好手艺,芳心暗生,经常有话没话地找张游阳搭腔:
    “绑笼哥,你成家了没有?父母健在么?”
    “绑笼哥,你闽中家乡离咱山村多远哪!”
    ……
    初中毕业的张游阳,多少算个小秀才,他说话像绑补蒸笼,有条不紊,嗦嗦有声,山秋红简直听得如痴如醉。那夜,她悄声吩咐张游阳,在小山村竹林里私会。一见面,她猛扑在张游阳的怀里,迫不及待地揉着小伙子脖子,柔声道:“绑笼哥,要是你喜欢,俺跟你走四方,身边也有个照应呀!”
    张游阳激动得心儿怦怦剧跳,他抚摸着山秋红在月光下映得黑亮的头发,十分动情地说:“秋红妹子,你跟我走四方,风里来雨里去,挺吃苦的呢!再说,咱家庭出身富农……”
    “绑笼哥,上刀山火海俺都不怕,今夜你就……”一阵山风袭来,山秋红更紧地依偎在张游阳的怀里。
    那个黎明,启明星还在天空隐隐闪烁。张游阳挑着担子,在小山村的竹林里呆着。山秋红手提草绿色布旅行袋,与张游阳会面后,悄悄奔向山村外的世界……
    忽然,一阵“汪汪汪”的狗叫声响起。刘婶的丈夫村生产队长,带着几位身强力壮的村民,举着竹篾火把,紧紧尾追上来,团团将他俩围住。村生产队长一手拽回山秋红,一手戳着张游阳骂道:“呸,不要脸的小混蛋,你绑蒸笼,也想将俺闺女绑走,没门!”
    村生产队长将张游阳关在山村农舍,又通过公社保卫部门,了解张游阳是富农的儿子,更气得火上添油,立马将他绑在木柱上,用竹片抽打一阵子,吼道:“呸,山秋红不会嫁在富农的狗崽子!”
    个把月后,张游阳挑着担子,手摇拨浪鼓,含泪与山秋红告别:“秋红妹,等凑够聘金,咱返山村娶你呀!”
    山秋红手指隐隐凸出的肚皮,摇头道:“绑笼哥,俺会惦挂你哩!不过爹早将俺许配给贫下中农的呆儿子啦!”
    张游阳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挑着担子,眼嵌泪花,手摇拨浪鼓,闷声闷气地哼着:“绑笼哥,路子宽,走四方……”他那硬朗的脚步,踏地有声,从小山村迈向西南的莽莽丛林,迈向漫无边际的东北大兴安岭,迈向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如今,他终成为拥有亿万资产的木材行业大老板呢!
    张游阳携带秘书,驾着奔驰小轿车,返回当年的邻省小山村,寻找山秋红。嘿,女人家已年过半百,生活的劳累奔波,使她黑发变白,目光无神,脸上过早地爬满皱纹,身体也显得有点肥胖臃肿呢!
    山秋红将高中毕业的儿子拉到身旁,面对张游阳说:“绑笼哥,这就是你当年留下的狗仔种,捎上他,跟你走四方哪!”
    小轿车呼隆隆地启动,那清脆响亮的笛声,仿佛像张游阳当年摇着拨浪鼓,嘴里哼着:“绑笼哥,路子宽,走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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