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还是儿少时期。梳髻裹脚的老祖母还健在。她勤俭持家，开朗健谈。我耳畔常闻的“积德”声，多半是从她老人家那里听来的。许多吉凶祸福，老祖母都往“积德”上追寻。谁家吉祥喜庆，就连农产品卖出个好价钱，老祖母都说“人家积德，好人好报。”；谁家天灾人祸，就连小孩儿不小心摔坏了，老祖母都说那是“没积德”，大的事故就归咎于“前生前世欠人家的债”。“人家”是谁？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祖母，旧社会的过来人，目不识丁，“积德”一词却是她的口头禅，她的关键词，挂在嘴边，言为心声。这个关键词，有的属于教诲，有的属于指责，也有离谱的。老祖母总是劝人“别干没积德的事”。那时候我还小，对“积德”一词一知半解。我扛着小锄头下地翻寻遗落的地瓜，老祖母再三叮嘱我“要到挖过的地里去翻找，别去偷挖人家的，那是没积德的。”附近山寺香炉里的烧香钱失盗，老祖母气愤地指责那是被“没积德，迟早不得好死”的人偷走的。老祖母把公益事说成“积德”之事，村里修个小水库，搞个小水电站，修条“车子化”路，老祖母可兴致了，她也要去参加，说那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是积德，是善举。 积德在于善举，善举体现积德。老祖母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旧社会艰辛的痕迹，而只有新社会的阳光才照亮了老祖母的心房。怀着一颗感恩之心，老祖母时时处处遵循着一个为人处世法则：善有善报是积德，知恩不报非君子。那个时期，村里常常流行“脑膜炎”、“天花”和“荨麻疹”之类的疾病。公社派人进村，免费给孩童注射预防针。老祖母夸他们“是干了积德事”。他们却说，我们是共产党和毛主席派来的，要谢就得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她爱家乡的一草一木，爱集体的一砖一瓦。久而久之，我渐渐长大了，渐渐理解了“积德”一词的内涵。凡是有利于民生的事就叫善事，做了就叫善举，经常做就在积德。 积德是老祖母的口头禅，她也身体力行地在积德。老祖母练就了不少活计，她会给孩童“收惊”，为人介绍草药治疮防病，替人针灸、拔罐，给孕妇催生……有的手术很神秘，有的动作很有趣，更多的是民间流传秘方。老祖母这些份外操劳全是义务的。日久天长，老祖母成了村子里有口皆碑、受人崇敬的老前辈。她呢，“心肝轻”（俗语：软心肠）。大凡外来乞丐到家门口，没等他们伸手乞讨，老祖母就捧来几个地瓜，或者给碗稀饭。那时候，常有“黄河婆”南下乞讨。 老祖母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发善心，慈悲心怀，可也碰上了不吉利的一天。有一次，婆媳口角厉害。老祖母怨恨自己“前生前世没积德”，一气之下跑到村口，“扑通”一声，毅然跳进了那个映着蓝天白云飘着浮萍绿藻的大水塘。幸亏村里有人路过，及时将她打捞上来。老祖母逃过了这一难。事后人们都说：那不就是老祖母平常“积德”的善报吗？ 老祖母没念过道德经，只是常常烧香念咒，持之以恒。家门口垂吊着个圆柱形的小铁罐，我只要猛地往上跳，头顶就能将插满香枝的铁罐碰到。老祖母点燃将香枝往锅灶里点燃，少则三根，多则一把，仰望前方，念念有词，拱手拜拜。眼前是长方形的小天井，小天井上方是深邃的天空……我没听清楚她在念叨些什么，不懂得老祖母是在祭天还是祭地抑或祭祖？一次，我好奇地问：奶奶，您到底跟谁在说话？老祖母坦率地对我说：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保佑风调雨顺，保佑一家平平安安，保佑你长大了有出息呢…… “积德前程远，行善后步宽。”毛泽东同志曾经谆谆教诲我们：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我们倡导以德为先，倡导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这些都是中华民族在历史发展中形成的代代传承的美德。 老祖母走了，安详地走了，没尝到改革开放的甜果就弃世了。“要积德，别做缺德之事。”这是老祖母留给子孙们的遗言。老祖母在村子里毕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她的口头禅还留在小山村里，她在世时积德行善的故事至今还在村子里流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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