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取消了高考,高中毕业的我只有回乡劳动,在推荐上大学无望情况下,我决定学门养家糊口的手艺,最终选择裁缝,是因为我喜欢美术,感觉服装设计很适合我的特长。 拜师第一天,师傅教我踩针车,针车就是缝纫机,练习时不用上线,这叫跑空车。刚开始踏板踩不到位,轮子前后乱打转。师傅说没关系,新手都是这样,贵在坚持。经过二十多天的练习,慢慢掌握了踩车要领,到轻车熟路的时候,只要轻踩踏板,那针尖就像母鸡啄米般上下穿梭,当地村民称之“鸡啄米”,这个比喻很恰当。 接下是学习缝纫衣服,用针车缝衣服,莆田话叫“车纱”(方言谐音)。由于初学没经验,把握不住衣片,“车”出来的针脚很扭曲,我是缝了拆,拆了又缝,不知挨了师傅多少训,才勉强“车”出像样的衣服。师傅说,要在旧社会,徒弟学不好就得挨尺条,尺条就是量布用的尺子,想象那竹制尺条抽起来有多疼。 裁缝关键是量体裁衣,师傅不会太早传授裁衣要诀,一般让学徒干一段时间后,再伺机传授。防的是徒弟过早学成开溜。说来惭愧,我跟师傅踩了半年针车,也没学到裁剪真功夫。 就在我专心学艺的日子里,忽然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我有心去考,又不敢明说。师傅看出我的心思,说高考是人生大事不可错失。在师傅的同意下,我赶紧跑回老家翻起课本复习,并顺利参加了冬季里的高考。考过之后,根本不敢奢望上榜,又马不停蹄回到师傅身边继续车纱。 改革开放前的农村,没有服装市场,欲添新衣必先买布,莆田话叫“剪布”。精明的村民会打算,每到年底全家添新衣,或是碰上办嫁妆,剪到布后都不会急着找裁缝店,而是挑个日子请师傅上门制作。因为开给一天工钱可以制出更多的衣服,远比送裁缝店划算。 我的师傅手艺很精,剪出来的服装就是不一般,远近人们都喜欢。每到年底师傅总是忙不开,村民若要请师傅,必须提早预约排队。往往是春节还没到,请帖已经排到除夕夜。 快到年关的时候,师傅和我几乎天天走村串户,为农户赶制新衣。按农村习俗,上门做工不但付给师傅工钱,还要提供师徒的一日四餐,尽管当时物质匮乏,主人还是会杀鸡宰鸭热情招待。作为学徒则分文不给,俗话说“无钱肚皮圆”,虽然没有任何报酬,但可以放开肚皮吃。主人家招待得好,我们干活更是不敢怠慢,师傅台上裁剪,我在台下忙“车纱”,针车轮子整天转个不停。一天下来都累酸了腰。不过每当干完一家活,不用自己挑针车,下一户的主人就会争着挑走针车。 随着春节的逼近,师傅活儿越来越忙。到了除夕那天,我们做完最后一件衣服,把针车丢在主人家不管了,便在阵阵爆竹声中赶回家过年去。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与针车默默相伴,想不到喜从天降,在欢度春节的喜庆日子中,家里来了送信的邮递员,我做梦也没想到,高中毕业五年了,居然还有上学深造的机会。 忘不了三十六年前那个马年春节,我在正月里收到了入学通知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