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作为一种传统美德大略无需置疑了罢。然而现实生活中,我们往往看到争闹的一方咬牙切齿道:“我忍你很久了”,而后的爆发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由此,我联想到了弹簧,若是硬生生将其压扁,一旦放开了手,它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舒展“身躯”,此时若有肉身在其“舒展”的范围之内,必然会感受到被“咬”一口的疼痛。 而这世间不少的友情断绝,情人分手,乃至于婚姻破裂却并非缘于不共戴天的仇怨,在决意分开的一场争闹中,当事的一方或者双方,絮絮叨叨对方的种种不好,往往只不过生活中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微末,然而若有人劝其忍耐,他(她)又总会以为得理:是我不够容忍么?他(她)犯了这么多过错,我平日里可是一次都没跟他计较呢。 是圣哲的智慧有误么?明朝有个首辅徐阶,面对权倾朝野的奸相严嵩,整整忍了十八个年头,终于抓住机会,一举反攻而大获全胜,其“善忍”之美名为后世所传诵。那末,平日里的委曲求全便不能算忍?自然也未必,但是前者隐忍不拔而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后者平日忍着不语,最终却以爆发收场,“忍”之高下便立判了。若以胸襟论,我们可以说前者忍得更宽广,忍得更持久,也忍得更高尚;然而抛开家国天下的论调,二者更之本质差别却显然不在“忍”的形式,却在于对待问题的态度,前者忍着严嵩为的是要扳倒他,其忍耐是有目的的,积极的;后者虽然也委曲求全,然而某种程度上说却是一种消极的办法,当下未发并不意味着不上心,往往却在脑中备着个小本子,一笔一划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记着记着,“小本子”不堪重负,毁于积怒,所有怨念便如黄河决堤倾泻而出,再难挽回。 徐阶丞相固然是非常之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忍并非寻常人所能做到,然而强忍怨怒却绝非长久之计,相传鲧禹父子相续治水,鲧治水用堵,而水患不止,大禹治水以导,而水患终除,强忍怨恨就像是堵川塞河,纵使暂免于不利,然而问题终究引而未发,一朝水溢坝诀,便祸患无穷了。怨恨既然已生于心,就应当像大禹治水,因势利导,分解化去,连忍也无需忍,方才是上上之策。 何况世上圣人难觅,却也少有大奸大恶之徒,大部分却是善恶交错的复杂体,只因其不好的一面,便时刻要摆出一副“忍”的姿态又该是多么沉重,人与人的交往,本应该是出于真诚的本意,所生的龃龉,大可以选个合适的方式告知对方,与对方有利,于己亦得方便,何乐不为。 忍字心头一把刀,睚眦必报固然是真小人,然而等着秋后算账却也非善忍之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