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了赶跑套房里的老鼠,抱养了一只小猫。 小猫长得大众,一身黑灰斑纹,还好间杂了些白色,才不至于太过老土,不过终究没有华丽曼妙的肌肤,打小就没了风骚妖冶的样。小猫很小,才个把月,嫩嫩地喵喵着,没想,它就这么弱弱地哼唧,几天之后,便把老鼠吓得没了踪迹。世间万物确是有相克相生的,就比如猫与老鼠,小猫虽小,却是不怒自威,尽管它可能比老鼠还嫩弱。 小猫怕生,但凡是生人,它都闻声远避,即便我悄悄靠上,也是难得见上它一面。可是,它和父亲却亲密得很。父亲吃饭,它就蹲在近旁等候,父亲走路,它就跟前跟后地追随,后来,亲昵到偷偷爬上床铺和父亲共眠。父亲爱卫生,说是受不了小猫的此番缠绵,只好把它放养到了七楼的阳台上去。 于是,我自告奋勇地分担了部分给猫喂食的任务,一则是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二则也想和猫亲近。 一开始,小猫见我就躲,尽管我用诸如好吃的鱼头之类诱惑它,招呼它,它就是远远地藏在一堆杂物底下,只露出两只闪亮的眼睛,警觉得盯着我,不肯出来。无奈,我只好干脆不搭理它,只管把猫饭倒在碗里之后就离开。多番反复,小猫终于知道了我的好,便不再躲得远远的了,但是,还是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我要去碰它,他就跑开,只有我离开点,它才会过去进食。反复拉锯了几天后,小猫彻底明白了事理,认定了我也是主人之一。从此,它不但不再躲闪,而且一见到我,便总是屁颠屁颠地跟着转。 而我,也对小猫有了好感。 每次,只要我一走近七楼的楼道口,小猫就能辨出我的脚步声,隔着紧闭的铁门,轻轻地喵喵了起来。一开门,也不管我有没有给它喂食,它总是蹭到我的脚边,痴痴地,抬头望我,娇声娇气地好似与我问候。原先,我上七楼阳台,总觉寂寞,这下子,截然两样,不仅身边出现了柔媚温暖的生机,而且还不时地回响着亲近幽婉的呼叫。 小猫有一个特点,嘴不馋。我每每把美味倒进它的碗中,它都只是看看,总不急着去吃,而是先和我逗乐。我呆上那几分钟,它就伴着我几分钟。有几次,我把它抓到猫碗边,逼它吃,可它只是尝了一口,就又和我磨蹭开来。曾经,家里也养过多只猫,它们总是以吃为先,只要一见到吃的,哪还会再顾及主人,倘若要是去打搅它们的进食,它们还会恼怒地发出低底的吼声。而这只小猫,恰恰相反,与众不同。我猜,这猫贪玩,觉得和我玩比吃要紧。或者,它饱食无忧,也便矜持。或者,我喂它,它感激。小猫无法告诉我,我也琢磨不透,可是,它究竟是一只有情趣的猫。 小猫最喜欢贴近我,它时不时地会拱起身子,竖起尾巴,轻轻地喵着,摩挲我的裤脚。我一走开,它便会扑上去,抱住我的脚跟。那番纠缠,不是我一下子就能推掉的。有些时候,小猫会就地打滚,张开四肢摆出要与我戏耍的姿势。它的爪子虽然锋利,可是在触碰我的时候,却能够完全缩进它绵软的肉掌内,柔柔地与我抓挠。即便张大它的小嘴咬我,也是虚张声势,装模作样。 自有了小猫,阳台便成了个有趣的所在。人和动物之间,是可以有互惠和互存的,这种相互,远古而真实。我可以毫无目的和小猫呆在一起,想逗,便伸手捣弄它几下,听几声带有童音般原生态的“喵”叫,或者,摸摸它柔滑的细毛,感受且有热度的肉身。心里,可以不找边际,也可以一片茫然。没有羁绊,没有矫饰,不用费劲的言语,不用复杂的情绪。而小猫,那纯纯的眼神,柔柔的身段,稚稚的声色,无不是给我一种愉快的超度。 我没有养宠物的阅历,不知道人和动物会灵犀相通,也不敢苟同人们把喜爱的宠物过度地人性化。不过,既然同为生命,那么,有些属于生命本真的东西,就自然而然地会传导在生命之间,超凡脱俗,纯粹简单。我私底下固执地认为,喜欢小动物的人,他(她)们的心里边,也定会有那柔软的一面。 突然的一天,我上到七楼的楼道口,那习惯了的喵叫声戛然消失。我打开门,不见了小猫的守候。我呼唤它,四周依然寂寥。我想,这猫是不是长大了,离家跑哪儿玩去,便自倒了猫食下楼去了。待到晚上,父亲有点愠色地告诉我:小猫丢了。我怅然,若有所失,不过还是安慰父亲,说没准它明天就会回家的。 至今,我每上阳台,总会期待,也许哪一天,真的能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或见到那熟悉的影子,可是,奇迹始终没能出现。我一直不解,小猫是怎么走失的?它挺是机灵警觉,陌生人是逮不着它的。倘若是误食了老鼠药,那也不至于就立倒毙命人间蒸发。也许,它只是好奇地跑进了哪家邻居,见着了生人又只好躲藏,结果铁门被锁,最终迷失了回家的路。 小猫还不够长大,也还不够强壮,而今,不知它有没有鱼吃,有没有暖窝,不知它身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