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纪七十年代山郭村的张家旺有俩儿子，老大振明，老二振兴，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 老大老实木讷。皮肤黝黑，还有点跛，邻居伙伴常嘲笑他，甚至拿事捉弄。他经常有做不完的家务，暑假到田间地头卖冰棍。但一有空，他就带着一本书，躲在村后的山谷里看。四周长着一片山茶花，看完书，他躺在草地上出神地望着山谷口那片蓝天。 老二聪明乖巧。相形之下，老二皮肤天生细嫩，一贯穿着整洁，舌头也甜，见人就主动打招呼。邻居玩伴常招呼道：“振兴呵，来我家玩儿。”老牛舐犊，幼子常受到特别的关照，几乎不用做家务。振兴有时也在思忖：哥哥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到了家旺接近不惑那年，村里突然来了群不速之客：穿着山郭村人从没见过的时髦衣服，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喊：“家旺叔，太久没见了，您还认得吗?”正当家旺挠着头一脸雾水时，后面来了一部小车，下来一位白发老者。家旺一声“海德叔”冲上去，原来这些人从马来西亚回来探亲了。老者就是家旺的堂叔张海德，解放前避难逃到了马来西亚。 要知道，那个八十年代底，有个南洋亲戚意味着什么。不久家旺就完全旧貌换新颜了——盖起了二层小洋楼，还买了凤凰牌自行车，置办了十八寸彩电。这兄弟俩也很高兴自己的生活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别人对自己说话的语气、神情、态度都有极大的变化…… 炎热的暑假很快就来了。一个黄昏，振明在高考成绩公布的瞬间，就预知天很快就要暗下来——整个夏天也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三年前中考后决定要读高中考大学，曾经与父亲翻过脸，现如今振明对自己落榜的结局哑口无言。父亲对他更加严厉起来，对他的老实木讷更加恼火，最后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把他赶到村西北边老祖屋去。 父亲开始对老二加紧了宣传工作：“不要像你哥哥，老实木讷不争气，你该好好读书，考好端个铁饭碗光宗耀祖！”振明高考后的第二年，振兴参加了中考。他听从了父亲的安排，报了师范学校——“不要考那个什么大学，抢到铁饭碗才是真本事！”很不错，振兴考上了师范学校，省重点中师。 随后三年里，振明没有来过二层小洋楼，过着无人知晓的生活。 父亲践行着自己的诺言，老二周末回家杀鸡宰鸭，好鱼好肉侍候，每月一两百元零花钱。那个八九十年代，那是极少有过的富裕生活。 而老大自从被赶到村西北祖屋，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到了第三年即将过年时，村里好像还是见不到振明了。父亲这才有点着急，但又想这个木头人，会去哪里？到了老屋看了一下，在黑暗的窗台下桌子上发现有一张沾满灰尘的纸条：“爹、娘：为了不给你们增加负担，我出去打工了，你们不必挂念。7月30日。” 振明的妈妈哭成了泪人，毕竟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啊。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到处打听，连续四年就是没有音讯。 一个炎热的夏天，家旺正和妻子在收割稻子，来了个邮差。那个年代，一个山村，很少会有外地邮件，于是邮差常到田间地头分发邮件。打开邮件，里面一张照片，好像有点眼熟。家旺凭着高小没读完的学业，一边挥洒着汗水，一边吃力地慢慢读完了全信。这才恍然大悟：那张照片就是振明，现在在北京，七月暑假就要回来了。 炎炎七月，一个黄昏，山郭村的西北边小山岗上一条小路上，一个清瘦的小伙提着一个木箱，痴痴地看着路旁那一簇簇的山茶花。末了，朝着村口这边走来。家旺妻子早已认出了自己的大儿子，泪如雨下，只有家旺有点木讷起来，痴痴地说：“怎么不和家里联系呵，我们到处在找你呢……”回来家旺又把信看了一遍，才知道振明现在北京外语学院读大四了，毕业前联系到了单位。 原来振明高考落榜后关在老屋复习了一年。说来也巧，当年北外要扩招一个福建的学生，张海德有个儿子在北外留学，振明复考的成绩又仅一分之差名落孙山。靠着张海德和他儿子的帮助，振明不但上了北外，还获得资助。这一切都在张海德的暗中“操作”中…… 几年过去了，大儿子在北京当官的事给家旺添加了无限荣光，在小山村里逢人便自豪地夸大儿子的好，大儿子的厉害。有了这等关系，振兴很快就“腾挪”了，当了校长。后来又调到县里去，当了某局的局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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